李荣的坟在山半腰，不远处正好有一条宽宽的溪流，水质清澈见底。

山上照出一缕阳光，打破清晨的朦胧暗色。

四人在坟前，气氛沉重。

“郎君，我带着孩子们来看你了！”张娘子低沉的声音，打破宁静。

她在一旁烧着纸钱，将魂香递给两兄弟，烟气缭绕四周。

“爹，孩儿来了！”

两兄弟拿着香，各自拜了三下，将香插在坟前，又各自跪下，磕了三下头。

阿九站着李毅身边，也学着这动作。

李霖道，“爹，你放心，家中一切都好！”

他是长子，他会照顾好家中的。

李毅没说话，只抬眼看着墓碑。

“伯父，我叫阿九，前些天刚来您家中，大家都很好，您不用担心，有了我，我会照顾好家里的……大福哥还有李小福……”

阿九一人叽里呱啦说了好一大堆。

“哦！对了！张娘子说我是家里养的小媳妇。”她不忘添上这一句话。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也不害臊。”

张娘子被逗乐了，本带着伤感的情绪，气氛却被这小丫头带偏了。

“嗯？我说错了吗？我不是家里的小媳妇？”阿九不解。

“是，也不是，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了，以后跟外人就这般说，不然会有麻烦的。”张娘子嘱托。

阿九没有户符，要被人知晓了，是要被抓的，所以对外只能这般讲，几人心中明白。

两兄弟对望了一眼，有一种微妙的气氛。

事后，几人一起下了山。

阳光的照射下，从山上望去，那条小溪更加清明了。

“那条溪水叫什么名字？”阿九轻轻问了句。

“没有名字！”李霖回答。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要说名字，可以叫它霁水。”

“霁水？”

“对，这是从上游霁水流下来的，所以也能称为霁水。”李霖笑着解释。

“哦！”

阿九点头，视线还望着那溪流，没注意着脚下，一下子跌了下去。正好扑向前边的李毅。

“哎哟！”

二人重叠倒在地上，阿九被震了一下，发出怨声。

发现被自己趴在身下了李毅，忙爬起来。

“不好意思！脚滑。”阿九朝他笑了笑。

李毅爬起来，投来幽怨的目光，“不会走路就别走。”

好在是厚实的草地，没被真摔着。这小插曲，几人也没放心上。

回到家，吃完饭，各自都做自己的事去了。

张娘子去裁衣店，李霖干活，李毅上学。

阿九这次没跟着李霖，反而跟着李毅。

“你跟着我干嘛？”李毅皱眉。

“送你上学啊！”

“不要！你回去。”李毅无情拒绝。

“不行，我都答应张娘子了，况且有我在，你也不会被欺负不是？”阿九是个守诺的人，言而无信这事她可不做。

李毅不再理她，自顾的走。阿九便跟在身后。

李霖在家门口，看着往乡孰走去的两人，莫名生出些慕意来，叹了口气，往反面的田间走去。

清虹乡的书孰远近闻名，办了四个班，学生有乡里的，也有附近村庄的。

这里房屋简陋，环境不算好，教学的夫子大多也只是个童生。

书舍传来一阵读书声，稚嫩的嗓音，令这里带起一股书香熏染。

“你回去吧！”李毅停下，转身对着她。

已经到乡孰门口了，意思是不需要她送了。

“哦！”阿九点了下头，“那下学了我再来接你！”

“别来了！”李毅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那双眼，明亮却幽冷寒长。

阿九继而瞧着他，巴掌大的脸，白皙的肤色，温润的轮廓，五官虽未长开，却隐略可见的俊朗。

吾家少年初长成啊！

李毅被她漆黑的眼盯得有些窘迫，转身跑进乡孰里去了。

阿九也笑盈盈的离去了。

日暮斜斜向西下，一日又飞快过去了。

乡孰下了学，孩童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只有李毅，形单影只。

“李小福，这儿！这儿！”

清亮的女音，李毅抬头，望见那花朵娇艳的小脸，还冒着汗珠，欢喜的向他招手。

李毅面色一滞，自觉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不是让你别来吗？”他皱着眉头。

“哎！你什么表情啊！长这么张好看的脸，多笑笑会更好看的。”

“快点走！”

李毅不理她的胡说八道，转身就走。

她自顾心里抱怨这人的冷淡，没瞧见李毅过分红润的耳朵。

“李小福，你看！”阿九伸出两只手，在他面前摆弄着。

两只白净的小手，指甲上染着淡粉色，看着着实可爱。

“你偷人丹蔻了?”

“我是那种人吗？我自己做的。”阿九白他一眼。

二人并肩而行，倒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

“喂！李毅，这是你小媳妇？”

有人起哄，高声问。

这事大约是李斌那小子传出去的。

阿九穿着李毅的旧衣，乡下没那么多讲究，她头发随意高束。远看像个小子似的。

可这是在乡下，那张脸白皙娇嫩的脸，在一群少年堆里，着实惹眼。

李毅不理会这些人，一直走着。

可少年们就爱起哄，顺路的也一路跟着。

他们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姑娘，心里被挠得慌。这沉闷寡言的李毅，怎么就有这么好看的小媳妇了?

“小媳妇，你叫什么名字?”

“小媳妇，你是哪里人？”

“小媳妇……”

“……”

都是群十岁左右的小少年，没多想什么，只是爱起哄开玩笑。

阿九性情随和，以前和众师兄弟玩久了，所以不太在意他们的调侃，反而一一回着，不一会儿便混熟了。

他们阿九，阿九的叫着。

一群小少年结伴归家，欢声笑语，热闹极了。

李铭和李斌两兄弟一起，走在这群人身后不远处。李斌有些想上去，但碍于自家哥哥在一旁。

“哥！李毅那小媳妇真好看，以后我也要这么好看的小媳妇。”李斌有些嫉妒道。

“这话，别叫大人们听了去。”

李铭温声交代，看向前方。

那神采英气的小姑娘，真是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啊！

李斌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阿九，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昨天就不告状了。

现在是拉不开脸上去，只能闷闷看着。

同样闷闷的还有李毅，身旁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极尽烦躁。

偏偏身旁的阿九没察觉，欢喜的跟着小少年们玩。

快到家时，身旁的人才不舍的散去，各自归家。

走时还不忘嘱托一句，“阿九，明天还一起玩。”

“好啊！”

这是阿九的答案，糯糯的声音，轻轻飘进李毅的耳里。

心中一下子燃起灼灼烈火。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来乡孰了?”

他忍不住开口，这人怎么傻乎乎的，分不清那些小子是在调侃她吗！还乐呵呵的跟人家称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