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离世后,爸爸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逐渐多起来。可能是亲人的逝去提醒了他家的重要性,也可能是因为悲伤对工作的热情有了那么一丝丝的退减。无论如何,文暄妍很开心。
说心里话,爸爸在文暄妍的记忆里,真的没有几件完整的事情是跟爸爸相关的,但对于她来说,爸爸永远是自己的爸爸,世界上独一无二、不可代替、勉强打一百分的那个爸爸。
都说,在家长眼中,孩子永远是别人家的好,在孩子眼中,父母永远是自己的好。
母亲不必说,她是文暄妍生活中尽职尽责的陪伴者,尽管她可能不够温柔,可能不够睿智,却一直兼顾着工作人员和家庭保姆这两个沉重的职责,并且完成的都很好。
文暄妍没想到的是,自己小时候父母上班是没有日常休息日的,无论周几,都不可能休息。过年过节的也是看单位心情,忙时少放两天假,闲时就可以多放两天。好在单位离家近,上下班时间也不用打卡扫指纹什么的。所以每天早上妈妈就是起床的闹钟,为一家人准备早饭,从没睡过头,没有一次落下;当中午时间差不多,妈妈就会匆匆赶回家,开火做饭;晚饭就轻松一些,可以慢些来。可能很多人无法想象,文暄妍在上大学之前,基本没有在饭店里或者马路边跟父母吃过饭,除去妈妈单位的聚会,她一定都是回家吃。
有一次听说班里某个同学没吃早饭饿着肚子来的学校,她惊讶的嘴里可以塞下两个鸡蛋。
“你妈不做饭吗?”
“她起不来。”
“啊?早上不起来做饭?”
“啊什么?她老是这样。”
“为什么不起来做饭呢?”
“懒呗,起不来。哎,难道你妈天天给你做饭啊?”
“是啊!当然啊!”
“……”
“……”
妈妈还包揽了家里所有人的洗衣工作。上大学之前,文暄妍一次都没自己洗过衣服,一次都没有。爸爸也一样。
好在一点,她不用顾着文琼英的学习。一是因为文琼英的学习从不让她操心,二呢,在三十年前,这个县城里,大部分孩子的学习都是自由始发展,课外班也是少的,家长坐在身边摁着写作业的也应该数量不多,实在跟不上学习的,干脆就不念了。
从很多方面看,妈妈是一个传统仪式非常强的女人,她担起了家里的所有活计。
同时,她的工作也没有落下,因为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很快就提成了科室里的领导,然后是单位的副头。只是后来在市场经济的改革浪潮中,妈妈的单位跟大部分国有企业一样,败下阵来,半死不活了好多年,终于破产了。
父亲呢,家里的事情管的少之又少,工作上也没妈妈那么顺遂,只一点,他这个“官”的单位永远不会因为市场经济而破产。
一说起父亲,文暄妍总是词穷的。但是他有一点好,动手能力强,从开始做家里的几个大箱子,那个简陋的沙发,床,到后来,院子里的搬搬抗抗、敲敲打打,都是父亲在完成。他甚至还自己学过木工、修理和组装过自行车,也都像模像样。
爸爸的回归没有给这个家带来多一点的新景象,家里还是那样冷冷清清。文琼英越长大,在家里的话愈加少起来。爸爸妈妈也很少在她面前说什么。文琼英觉得家可能就是这样吧。
其实,父母也会说上几句话,大都是晚上在他们自己的屋子里,关起门来。可能是工作上不顺心的事啦,可能是文琼英最近学习怎么样啦,可能是最近家里必须要买什么啦。
总是没有闲聊的。
爸爸的回归还给文琼英带来了某些不方便,那就是家里陌生的叔叔阿姨多起来,让她很是厌烦了出来跟人打招呼再上楼躲清净这样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一天天过下去。
小学五年级时,周老师因为各种原因,调到了其他学校。学校安排了一位姓孙的老师来接替她的工作。这位孙老师,跟周老师自然是没有办法比的。班里的同学私下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孙老坏。其实孙老师,不老,就是正常的一位中年女子,她眼角上挑,嘴角下拉,整张脸总是带着一些尖酸刻薄的样子。要说坏,能有多坏呢,只是没有周老师负责任,没有周老师教得好,没有周老师那么关心大家。珠玉在前,她这木渎只能相形见绌。
小孩子们的心思总是清透,很多说不明白的东西,心里总是能感觉得很清楚。也不知从谁的嘴里,第一个说出“孙老坏”的叫法,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文琼英听到了总是会跟同学们说“不要这样叫老师,不好的。”当然,是没人听的。
文琼英也私下跟孙淑梅他们讨论过孙老师几句。孙老师是不喜欢文琼英的,文琼英也隐隐有点感觉,可是从不在意,该如何还如何,毕竟成绩在那摆着,孙老师也不至于找她不自在。
孙淑梅就不同了,她作为班里成绩中等、咋咋呼呼的那种同学,以前周老师总是很包容他们这类学生,总是和颜悦色的,不时鼓励一下。自从孙老师来后,他们仿佛成了班里的老鼠,天天被孙老师吆五喝六,动不动就劈头盖脸一顿骂。孙淑梅极端不待见她。那些成绩差的同学就更不必说,孙老师压根眼里就看不到他们。
倒是楚雅南,他们那一小撮人,孙老师十分待见。
那个周五的早上,大家或早或晚的来到教室,小声嘁嘁喳喳的说着闲话,等着上课。
孙老师走进教室,一如往常,耷拉着个脸。大家起立坐下后,孙老师就怒气冲冲的发话了。
“昨天是哪一组做的值日?站起来。”
几个同学呼啦啦站起身来,脚下凳子蹭地的声音略显刺耳。
“昨天谁扫的地?”
曹晓华、安云和王强举起手来,小声说“我。”
孙老师那声调立刻飙高了八度“你们怎么扫的地,啊?自己看看地上,干净吗?全都是碎纸片。”
全班同学都低下头看地面,其实压根没那么夸张,只是在讲台侧面有几张碎纸,大家是在不明白为什么孙老师会这么生气。
全班同学都感受到孙老师的低气压,全部噤若寒蝉。
孙老师继续喊道“你们是不是光想着回家,压根就没好好扫地?是不是?”
他们三个连连摇头,小声说着“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看就是!要不为什么没扫干净?昨天谁是组长?”
罗素举手说“我。”
孙老师一看是罗素,语气立刻变软了些“罗素啊,那可能你昨天检查的时候没看仔细,下次可不行了啊!你先坐下吧。”
罗素没坐,他抬起头直直看着老师的眼睛“老师,昨天我们组打扫完,我都检查好了的,没有那些碎纸……”
孙老师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啊,肯定是你没看太清楚,下次可不能这样。坐吧。”
罗素没坐,其他几个同学以为也让自己坐下,腿弯了弯,屁股差点就挨到凳子上,孙老师一眼看过去,立刻又发飙“谁让你们坐下的!都给我站好了!”
几个同学被吓得一激灵,立刻站直了身子。
“你看看你们几个,啊,学习学习没有你们,干什么什么也没有你们,现在连扫个地都扫不干净,你们都多大了,能干点什么,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文琼英心里一颤,抬起头来看着孙老师。
“你们三个不是一起扫的地吗!来,跟我说说,是谁扫的这,说出来,我只罚他一个!”
“……”谁都没吱声。
罗素想要说话来着,可是前几天爸爸对他说得话浮现在脑海中,他连忙咽下自己的话。
“不说是不是?嗬,还挺有义气,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有义气多久!”
孙老师拉开教室门,正值寒冬腊月,一股寒风嗖的钻进屋子里,大家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你们几个,给我出去站着,直到有人出来承认为止!出去!”
同学们都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