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就罢了。我是昭阳公主,自恃气度有容,包容为上。无论她们做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不是跑到我跟前胡乱摆弄,惹我不快乐,我都能忍着什么都不,什么都不做。可真真想要踩着我往上走,借我的威势名声去成全她们的美名,抱歉,我做不到这么宽和大方。”
昭阳话的时候,发髻上的累丝鸾鸟尾羽都在轻轻颤动摇晃,可见她的情绪并不平宁。
“七哥哥,你今日不该持着道德二字一通指责我。相反,你该好好反省你自己。其实你也看不惯三哥哥府中侧妃那般行事风度,可事情换到了我的头上,你却又看不穿所谓桓家女郎或是温家夫人,她们行事的手段其实与侧妃又有什么分别呢?”
昭阳又展颜一笑,气氛陡然降入平和舒缓的节奏里:“七哥哥勿怪我话耿直不懂转圜。你是我的哥哥,又与我一样都到了要择定人生另一半的时候。你该想明白,你想要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比起我要嫁什么样的郎君,哥哥你想要娶什么样的女孩子,在我看起来要更重要一些。她将她的后半生与全部的爱和热切都托付于你,这样的承诺,底下不是所有的郎君都有资格承受,也都有本事承受。”
“我从来都不敢妄议他人事情。太子哥哥也好,三哥哥也罢,他们虽然都对我疼爱有加,可到底不是嫡亲的兄妹,有些话我是不得的。七哥哥或许会想,你与我也不是同胞兄妹啊,为什么昭阳又絮絮叨叨和你了格外多的话。因为我知道,七哥哥终究是与太子哥哥和三哥哥不一样的。”
昭阳到这里,就不免有些热泪盈眶。她受着满身心的鼓舞,扬起勇气才把接下来的话出口:“七哥哥从就像是侠客,你身上有他们没有的江湖气。我知你不愿受满目荣华富贵牵扯约束,你也不愿与那些话不投机的人多话。所以你那样年轻就自请去了北境军营。父皇虽允准你,可他并不懂你。贵妃娘娘虽支持你,然她也不懂你。我不敢自诩懂你,但七哥哥,我是能够多多少少感应到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渴望什么。”
“昭阳”
“哥哥,不要娶那些不适合你的女孩子。这既是成全你,也是成全她。你是最有可能得到幸福与美满的人,那就请你万分珍惜重视。”
夜色渐浓,宫苑点起万盏灯烛。
树杈交横及红梅班驳疏影间,明亮的温黄色烛火被放置在琉璃灯罩郑
昭阳提灯从三三两两聚簇在一道话的年轻女孩中穿过,繁复奢华的裙摆自台阶上无痕掠过。她把宫灯搁在脚边,手臂倚靠着汉白玉雕的阑干,隔开一段距离看着底下园子里赏玩年轻的世家男女郎君们。这样自由自在的宫宴,无墙垣殿室的束缚,全然是敞开在地之间的,由得这些美好的青年人们相看往来,盼着能借红鸾星的运势,成全数桩好姻缘。
睿亲王已经下场去玩步打球了。
他是尚未有婚配的成年皇子,往人堆里一站就是引人瞩目。昭阳托腮笑盈盈遥遥看着他,看他冷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看他不得不受着四面八方隐隐约约投注过去的视线,看他心生不适反感却无法表露在面上,只好作出漠然的态度。
“昭阳殿下。”
有人在她身后唤她的名字。
“沅姐姐!”
来者是顾平沅。
“沅姐姐为什么没有去除夕宫宴呀,昭阳眼巴巴希冀着姐姐能来,结果到头还是失望扫兴了。”昭阳上前挽着她的手臂,软声撒娇道。
顾平沅于是解释道:“那日我身子不爽利,未避免招惹晦气带到禁宫中,这才缺席未能到场。”
昭阳听了这话,上下仔细打量着她,看她面色红润,这才放宽心。
“听闻昭阳殿下今日可是有任务在身上的。”顾平沅早就从桓皇后那里得到暗示,知道对方是有意使昭阳与顾家结亲,便打趣着开昭阳玩笑。
“沅姐姐”昭阳拉着她的袖子不依不饶,要她快快不再往这个方向了。
“我可什么都未明呢。”
“沅姐姐真讨厌。我可不知道有什么任务,无非就是看个眼熟罢了。真的要挑选谁,估计母后早就为我考虑周到了,哪还有我话的余地。”昭阳声嘟囔道,“沅姐姐笑得这般模样,难不成是事先从母后那里得到道消息了?故意等在这里要笑话我呢。”
顾平沅看着她眉眼间那股熟悉的气息,不知自己心里是黯然多一些,还是释然多一些。
“你若是信得过沅姐姐我,我便带你去走一圈,隔着些许距离,让你看看明白。”
顾平沅这么,昭阳的脑筋就转过弯来,明白桓皇后是跟顾平沅透过消息的。
“是谁呀?”她懵懵懂懂地问道,被顾平沅带着一路往前走。
常青树下,身穿雪青色锦袍的儒雅青年郎面若冠玉、目似朗星,手执木弓,发力引开弓弦,指腹搭箭,瞄准远处竖立着的靶心。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就是那样赏心悦目。
昭阳看着他,视线又随之转移到身侧顾平沅平和而隐带自豪之意的侧脸上。
“那是我娘家的弟弟,七郎顾清涟。”
顾清涟,顾琦生。
昭阳知道他,宁国公府长房嫡子,沅姐姐的同胞弟弟。上一世他曾在科举中一试成名,凭殿试论辩时洋洋洒洒一番辞令犀利而得皇帝青眼,被钦点为探花郎,所写成的文章亦流传进入朝廷及民间,为当时文臣墨客广泛传诵称道。
可以他是极有赋及才华的人,假以时日,必成国之大器。
然而昭阳总觉得,依着桓皇后的性格,未必会看重这样一个锋芒毕露的曜如晨星的人做她的驸马。她很清楚桓皇后眼中理想的女婿是什么模样,不能是中规中矩、平庸无趣罢,但至少肯定是怀藏才华而不显山露水的低调之人。
如今桓皇后向顾家人透出口风,无非是看中顾清涟品行才华及家学渊源,然而他日若顾清涟如上一世一般当真成了探花郎,桓皇后就未必还这般首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