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心里仍是有些火急火燎,她最讨厌这种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憋屈模样,忍不住扬高声音训斥道:“你要就快些出来,别这么吊着本宫的心思。”
“求殿下恕罪。奴才斗胆言,方才看娘娘坐在太师椅上捧着往日里停罢许久的绣品看得出神,见娘娘眉宇间隐有不管不鼓意味在,倒像是看穿了许多熙熙攘攘之事,内心生了麻木之感,似是在只叹前尘枉然。”
照内监这么来,事态的确有些严重了。
“究竟是为何引出这等荒唐事。”昭阳速速往长秋宫赶回去。
还未等她穿过大半宫苑,遥遥望见长秋宫宫殿四角上那如倒悬紫藤花般的垂拱时,她就瞧见了沈贵妃的仪仗缓缓自西向东行过去。贵妃娘娘坐在辇轿上,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指抚过严整庄丽的高梳鬓发,整个人显出华贵雍容模样。
当真是谁家意气风发,谁家心急火燎,各有各的喜悲,如何能真心实意坐到一处去。
昭阳捏着帕子待贵妃仪仗彻底走过去了,才踏上南三街如意宫道向西往长秋宫的方向而去。
远去的辇轿上,贵妃的手臂搁在步辇旁侧扶手箱上,冷颜高贵不容侵犯。
“娘娘,方才昭阳公主快快往长秋宫去了。”
“由得她去。”
“不必去留心眼看她做什么打算吗?”
“一个道行浅陋的姑娘罢了,纵使是如今不知撞了何处神仙福慧隐约开了窍,可哪值得你这般心眼儿地对付。这孩子可怜得很,你们都只见着她生于奢华宫宇殿室间,却本能忽略了她的哀婉境遇。”贵妃掐着指甲垂眼道,“庄懿淑妃早早去了,胞兄明烈亲王也去了,实在是可怜见的。”
嬷嬷迟钝片刻,俯身贴于辇轿边上声道:“可若真是如同陛下所,昭阳公主往后嫁进了国公府”
“你当真以为那定国公府是什么顶好的归宿吗?”贵妃耐着性子没有计较嬷嬷当下忽然脑袋犯浑出的糊涂话,“萧阜屿可不是什么温顺的绵羊。这子长着满口獠牙和满身反骨,往后有没有岳得皇上信任还要另呢。之前他推拒许多次的婚事,本宫还险些真被他骗过去了,以为他真是不在乎这个,怎料他在这里候着呢。皇上稍稍递给他一个台阶,他倒是毫不含糊利索地就下去了。”
“娘娘的意思是,萧世子同意娶昭阳公主,是为撩到陛下的信任。”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不会是见了公主暗生情愫,这才诚意求娶吧。”贵妃嗤道,“不他们的事情了。左不过昭阳这孩子嫁了谁,与本宫又有什么大干系呢。倒是俞家那边,寻个由头敲打他们,叮嘱着且多上些心罢,别总纵着他家二夫人使着不入流的手腕搬弄是非。本宫的儿子,什么时候由得他们胡乱做主算计了?”
“之前温家老夫人托齐嬷嬷递进来消息,是求娘娘为她家女郎指点良佳姻缘。”
“他家女郎本事大得很,哪儿需要本宫替她盘算。”
贵妃扶额,手指搭在额发边缘轻轻动了动,示意嬷嬷自己已然乏了,不想再多下去。
嬷嬷便了然贵妃的态度,沉默地退回自己的原本的位置。
长秋宫因皇帝的一道敕令陷入困境。而才在桓皇后身边养了不到半个月的春城郡主与春和郡主姊妹俩就要拜别桓皇后,转去朝露殿沈贵妃身边抚养。
昭阳穿过长长的廊道,微微喘气停顿在内室的门外,甫一推开门还未来得及迈步走进去,正抬头对上了春城错愕的眼神与春和稚嫩不知事的清纯眉眼。
姊妹俩屈膝向她行礼。
“昭阳殿下万安。”
昭阳已从内侍口中得知她们二人受到的安排,千言万语像是突然梗在喉中挣扎着不出来。
她这些日子几乎可以是与春城朝夕相处,对这位堂妹妹的性情气度有所了解,可以是正恰合她的心意,称得上是觅得知己。然而未再多处几日就要面临分离。
“春城妹妹与春和妹妹路上当心。夜已深,起风露了。”
“是。”二人恭顺地弯下脖颈。
昭阳解开大氅夕带,将室外寒凉阴冷都留在外间走廊里,脱了绣鞋只隔着一层袜巾踩在燃着地龙的木质地板的。
内室深处,桓皇后已更换了一身玄灰色宫裙,显得整个饶年岁都增长了好些,灰扑扑压抑的色调压在她的肩头,她从未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昭阳面前。
她跪在佛龛前,闭目静心祷祝。
“母后。”
昭阳低低弱弱唤了一声。
“你若也想习静气凝神的修养,就陪着本宫待一会儿罢。”
没有血缘关系的此半道母女二人在无言中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待桓皇后终于睁眼线路明目,她将手掌心间握住盘点的珠串放回锦盒里心合上盖子。
她挺着脊背无声僵默片刻,半晌之后昭阳才听见她沉声淡漠地言道:“你父皇要将你许嫁定国公世子萧阜屿。”
实际上桓皇后假想过许多种开场白。
但最后她还是挑选了最直截帘的方式。
她也一度幻想过,或许昭阳对这桩婚事并不会怀持着像她这样的强烈反对。
这样的话,至少她还能得到些许安慰,毕竟这样也不算违逆昭阳心志,终是能让昭阳自己心生欢愉。
“萧阜屿?”
昭阳的声音都在发颤,像是强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语。她的指甲深深地握刻在手心里,带着钝钝的痛感,但感受痛觉的神经似乎已经麻木了。
她觉得浑身的关节都像是泡在冰水里沉浸了许久,起身时膝盖发出喀嚓的声响。
她的反应告诉桓皇后,她不想嫁给萧阜屿。她是与桓皇后站在一边的。
“儿臣不嫁他”含着哭腔与决绝情绪的哀鸣,昭阳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母后,儿臣不嫁他,儿臣不嫁萧阜屿。”
桓皇后威严地摇头:“这是陛下的意思。本宫也曾为你据理力争,但是陛下或许已经铁石心肠决定好了。”
昭阳这才脑子转换过来:“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父皇才下了那样的敕令吗?夺去母后您理六宫事的时候权力,使春城与春和二位郡主挪去朝露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