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即将结束的前几天,袁初冬绕路去了一趟阳高。
一是应王海军和龚帅之邀,一起在阳高聚聚。
阳高高中时,应届空招成功的王海军和龚帅已经成了翱翔蓝天的飞行员,目前分配在新疆。
一同聚会的还有其他几名原来阳高高中的同学,一群人跳啊闹啊,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生涯。
二是去看望昔日初中和高中的老师们。
阳新初中的老校长张良已经退休,吴泽民成了新的校长,班主任刘勇结婚刚满一年,打算开年之后争取晋升副校长。
阳高高中的老师们变化相对大些,两位班主任刘相杰和林若彬快到退休之龄,不过精神状态看上去很好。其他任课老师,除语文老师陈岗之外,大部分都已经调离没能见着。
而最让袁初冬耿耿于怀,感到非常难过的是,他实在没有想到,就这一次,竟然是他与初中老师刘勇、高中老师刘相杰、以及曾经的同桌龚帅一生中的最后一次见面。
这其中,班主任刘相杰退休两年后去世,算是正常,但刘勇和龚帅却是英年早逝。刘勇是因为为人太过正直,说话容易得罪人,导致副校长一职迟迟不能上位,心情郁闷之下养成了酗酒的习惯,没过几年便死于肝病。龚帅则是在一次驾驶飞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飞机失事牺牲。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袁初冬回想起老师们曾经的关怀、同窗之间曾经的情谊,仍不免心有戚戚。所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样的比喻虽然有些凄凉,但却真正衬托了人生的短暂与无奈,活着的人唯有加倍珍惜。
第三是去小姑家。
随着城镇的发展,阳高街区越来越热闹繁华,已与袁初冬上高中那几年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与之相反,小姑袁小蓉家的家境却是每况愈下了。
现如今,小姑仍然没有工作,原指望炒股能赚几个钱,却不料股市真的有风险,买了几只股票被牢牢套住,眼见又要跌停,真是急煞人了。
姑父所在的农机具厂转为承包经营,但由于没有新的产品出现,市场越来越不景气,基本上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姑父仍然是财务负责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厂里经常连工资都不能及时发放,让人扼腕。
受此影响,小姑一家不得不缩减开支,这一点从小姑一家的伙食开支方面就能明显的看出来。
在小姑家,小姑和姑父跟袁初冬坐在一起聊了一阵,偶然间聊起袁孟君。袁初冬也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禁问道:“孟君哥应该还好吧?”
姑父杨宁康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好啥啊,真是可惜了。”
“哦?”袁初冬感到相当意外,这位自己儿时上学的榜样,前两年都还好好的,听说还挣了不少钱,怎么就不好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小姑袁小蓉。
小姑袁小蓉叹了口气,回答道:“可不是么,李袁坝的大学生,省城高中校的老师,半年时间把自己的两套房子都输出去了,还负了债务。”
“啊?”袁初冬伸手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姑父接话道:“现在全校都知道了,教师的工作也丢了,他是你八叔介绍进学校的,简直是给你八叔丢脸呐。”
袁初冬瞠目结舌,吞吞吐吐的问道:“那孟君哥呢?”
小姑袁小蓉摆了摆手:“躲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初冬啊,这可是前车之鉴,你一定不能像他那样。我和你姑父也商定好了,以后打牌绝对不能打大了。”
“嗯。”袁初冬点头应了一声,心里在想:“怪不得这次回家,孟君哥的父母成天都不出门,原来是孟君哥出了这档子事情。”随后又想:“那孟君哥的父母桂花婶和八伯伯该有多伤心难过啊?”
正思虑间,姑父杨宁康突然问道:“初冬,你自己工作的事情联系得怎样了?”
“噢。”袁初冬挠了挠后脑勺,回答道:“目前还没联系好,等返校后再去人才交流市场看看,或许也有单位到我们学校进行校园招聘也说不定。”
“哎,这些年各种变化也实在是太快了,我们这一代人是老喽,已经跟不上形势喽。”姑父杨宁康颇为感慨的喝了一口茶水。
袁初冬怔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自端起瓷杯喝了一口水。
“咦?或许可以去四姑那里,我怎么刚开始没有想到?”小姑袁小蓉拍着额头,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袁初冬和姑父杨宁康均是一愣,心里都在想:“什么四姑?”
感受到两人的疑惑,袁小蓉随即解释道:“有一个亲戚,理起来也不算远,初冬应该叫她堂四姑。”
“什么堂四姑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袁初冬一时糊涂了。
“初冬啊,你堂四姑,我们都叫她叮叮姐姐,是你大爷爷的女儿,小时候经常到我们家玩。长大后考上了中专,再然后就是上班,现在在武汉咧。”
袁初冬略一回神,终于弄明白了,他早听父亲说过,说爷爷辈有三兄弟,大爷爷家住县城附近,二爷爷早逝没有子女,自己亲爷爷排行老三。
他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每逢家里有什么大事喜事,就会忽然多出一群不认识的小孩子,一打听才知道是县城附近来的。
不过那时袁初冬尚小,还分辨不出这群孩子跟自己到底是何关系,而且他们每次来的时间也短,最多只歇一晚就走了,哪有机会熟悉?再到后来,等袁初冬长大了能够区分各种亲戚关系时,这些人却逐渐来得少了。
目前,他只知道大爷爷膝下有一男一女,男的叫四伯,只是在自己上初中时来过一次,已经好多年都不曾来过了。女的叫三姑,几乎每年都会来李袁坝走动,是以对三姑印象深刻。但今天如果不是听小姑袁小蓉说起,他还真不知道三姑下面还有个四姑远在武汉。
想清楚这层关系后,袁初冬也没抱多大希望,只当是小姑见自己找工作不容易,病急乱投医罢了。
哪成想小姑袁小蓉似乎是知道袁初冬怎么想的一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初冬啊,你四姑父现在是武汉一家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出一次国就跟我们赶一次集一样,风光得紧呢。你菊芳姑姑去年给了我联系电话以后,我就给你四姑打了电话,晚上我再跟她联系一下,说不定就能成事。”
“哦。”袁初冬知道小姑嘴里说的菊芳姑姑就是大爷爷家的三姑。三姑很慈祥,每次见了袁初冬都是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
“想必四姑也是跟三姑一样的慈祥吧?还有就是,姑父那边是建筑公司,自己学的可是机械专业啊,难道真要转行?那可不行!”袁初冬心念电转,本能的觉得不妥。
但转眼间又犹豫起来:“现在就业压力这么大,自己能不能顺利找到工作还没有一点眉目,把去武汉作为一条备选方案也未尝不可,至少应该确保就业吧。老乡李福荣不是还去了乡镇计生办么?嘿嘿。”
然而当时的袁初冬着实没有想到,正是在小姑袁小蓉家这样一次看似平常的谈话,他的人生走向便已经完全确定。
人的一生啊,面临着太多的抉择。在许多时候,当我们站在十字路口时,并不能看清未来的路,更不能明了哪条路康庄平坦、哪条路布满荆棘。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既然我们如掷骰子班做出了不太确定的选择,那么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义无反顾勇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