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五章 冬日水华(1 / 1)六和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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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铭背手,睁大眼睛,幽幽望着雕梁画栋,“鹤鸣楼损失惨重,我辛苦布下的棋,失了一大半。时机,现还未到。只得辛苦妹妹,再忍耐一阵子。”

他望着我,似有隐言。

我忙问,“可有什么要我做的?”

他咽了块桃花酥,缓缓道,“这过了冬,就要春闱了,到时少不得朝中官员升迁腾挪,官员考核升迁,一向都握在吏部手中。妹妹可知,朝中左丞徐广跟吏部尚书向来是不和的,而我的人丰子羲,现正在吏部当着侍郎。若是让大老虎伤了小老虎,再使人添些柴火,吏部之权,可就会落在我们手里。”

我想了想,“贵妃秦朝如,正是吏部尚书秦莱的女儿,而徐妃,又是左丞徐广之女。这二位因着上辈的关系,在后宫也是不睦的。哥哥想把秦莱拉下马,要在这二位身上做文章?”

玉铭抿嘴点头。

该我出手了吗?我心想。

“哥哥,要我怎么做?”

他眼中的寒意令我一滞,“除掉徐妃,想办法嫁祸给贵妃,让那两个老头互相撕咬。”

我心头一颤,“哥哥!她们是无辜之人,我…我怕做不到。”

他扶着我双臂,似有些失落,亦有些失望,“父债子尝,也是天经地义。秦莱、徐广两位,可没少帮着皇帝杀我们的人!”

我犹疑着,“那、行吧。”

玉铭叹口气,“哥哥不逼你,妹妹要是不愿意,我另想办法就是。”

我握着他手,“哥哥交代的事,我肯定会完成。”

他深深望着我,“听说皇帝很喜欢你,日日召幸。妹妹当小心些,可别被眼前痴景迷了心智。”

我别过头,“我现在只想早点杀了他,结束这虚与委蛇的日子。”

忽记起一事,“对了哥哥,我从前,爱过其它人吗?”

他似没听懂般,直直地望着我。

“我是说,我失忆前,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还和他私奔了什么的。”

他还是不说话,直直地望着我。

“哎呀,哥哥,第一次同房那日,我未见血。”我低声快速道。

玉铭忽地沉下了头,再抬起来时,却是满面伤心,不再说一个字。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才最终道出原委,“那日你被敌军虏去,哥哥找到你时,你正衣不遮体,被人蹂躏…我把那些人全杀了,带了你回来。你从那以后就终日昏迷,后来,你终于醒了,却把以前的事全忘了。我和娘亲都觉得忘了好,这样你好歹可以重新生活。便一直没告诉你。。”

他说得像别人的故事,又真是我的故事。

我捂嘴强忍着哽咽,“哥哥,这是真的?”

他伸手抱过我,“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仰头将泪逼了回去,“哥哥,我都经历了什么呀!?为什么会这样。”

玉铭拿帕子擦去我眼角的泪珠,“比起那些丢了性命的人,你至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终有报仇雪恨的一天。从前都过去了,我们既也不能往回走,便朝前看吧。”

我抽噎着,“嗯!好在我全忘了,也是幸事。”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

递给我一个黑色小瓶,“除掉徐妃,这个止息水你应该用得上。里面的液体,无色无味,只要口鼻沾上一沾,就能麻痹人呼吸和神经片刻,你琢磨着用。”

我接过藏好。

他揣了块桃花酥入怀,“我便回了,明日再来看你。”

走至一半,又回过头来道,“皇帝没计较你落红的事吧?”

我摇摇头,“他俨然把我当成玉兮若,以为那是他做的。”

玉铭笑得讥讽,“爱情真是令人迷幻的东西呀。”

唉!

————

我很快忘了那些被敌虏、蹂躏、衣不掩体的话,也许,对于痛楚的记忆,我抗拒去回忆。或者,我从来就没记起过。

自己记不起的事,就像在看戏台上的表演一样,终究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我的伤心难受,很容易被其它事盖过去。

宫人最近有传言说,我是个妖孽,惑了皇帝的心。

人没事干的时候,就爱谈是非,而后宫里,就数女人最多。所以在我这几尽专宠的情况下,落寞的同僚们开始摆弄起我来,且滋生而出的妒忌心,如春田的野草疯长,旨在击溃敌军。

就连一向以宽和大气著称的如贵妃,也开始挑我刺儿了。

这倒更坚定了我除掉徐妃的心。

朝堂后宫,连在一起,处处都是刀光。我活在刀光之下,不是别人死,就是我们亡。

除掉徐妃很简单,随便下点毒就能神不知鬼不觉。难的是,怎样让这事儿看起来是如贵妃做的。

我每日去向秦朝如请安,倒是得了些体悟。细细计划着,等待时机。

苏文安并不是每晚都歇在我宫里,为着雨露均沾,他偶尔也要去看看其它女人。

说来可笑,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就总做噩梦,每次醒来都冷汗涔涔,却不知梦了什么,只是感觉无比真实。

今晚是梦如值夜,见我如此,她细细替我擦了汗。担忧道,“娘娘,你这总做噩梦,也不是办法呀,不然,明天让太医再开服安神汤吧?”

“不妨事。这些梦虽可怕,却很真实,我喜欢这样的真实感。”

梦如想了一瞬,试探着问,“是娘娘,那些忘了的事?”

我点点头,“好像,它能让我想起什么似的。”

望着窗外,月亮细尖细尖地挂在天上,透出丝丝冷意,空气凉丝丝的,吸进鼻尖,让我不由得颤了下。

我害怕这样的夜晚,上一次雪冷毒发,就是这样的夜晚。

夜寂寂地张着,我低低问秋禾,“陛下今晚去了哪里?”

她往西北方向努努嘴儿,“是朱华宫那边。”

身上寒意渐浓,我裹紧了被子。“去帮我多准备几个汤婆子吧,还有手炉,我好冷,怕是寒毒要犯了。”

梦如赶紧去了,不一会就拿了许多来,都塞进了我的被子里。我渐渐觉得好点儿,熄了灯,准备睡去。

我没睡着。

虽蒙着厚厚的被子,却是冷汗淋淋。有冰凉寒意,顺着筋脉,浸透我每一寸肌理,像千万只冰蚂蚁在噬咬般。

我忍了许久,问梦如,“几时了?”

“三更刚过。”

我又换了热的汤婆子,又加了一床被子。

可是寒意半分也未减少,那些冰蚂蚁噬咬得越来越得劲儿了。

在疼痛极度的拉扯中,我头脑昏沉。

我突然很想苏文安,他温暖厚实的怀抱,身上好闻的沉水香,还有他热烈的亲吻。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罢了罢了,既如此,在贵妃心上添点火也好。

我挣扎着起来,穿上厚厚的衣服,捂着汤婆子。什么也顾不得了,脑海里就只有三个字“去找他”!

子时的皇宫很安静,宫灯在路旁幽幽的闪着,除了我的脚步声,就只剩风吹草叶的簌簌。

我颤巍巍的走到朱华宫口,宫前的侍女用看鬼一样的眼神望着我。

寒毒发作,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而且,我随手拿来披在身上的,是件玉白长袍。

我如此深夜游荡到朱华宫,我想我是吓到人家了,所以我笑笑,不怪她的无礼,“烦请通传皇上,云妃求见。”

那宫女错愕地望着我,愣了一瞬,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很快的,苏文安就出来了。他披着头发,只着了件中衣。如贵妃跟在他身后,显是有些气恼。

他看我样子就知道是寒毒发作了,连忙过来扶住我,“还受得住吗?”

我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快带我走。”

他的眼中满是担忧,“好!”

一把抱起我,飞快的离了朱华宫。

我看到如贵妃在后头望我的眼神,寒意森然。我居然想的是,火烧着了。

苏文安抱着我,一路回了乾晖宫,他把我轻放到床上,脱了外衣,以他如火般滚烫的身体温暖着我。

咕唧道,“原来你那么需要朕。”

哼!我哪有那么需要他,缓解疼痛而已,瞧把他得意的~

我靠着他,“吴太医说的,药引。”

他低笑,紧紧抱了我,一种很舒服的暖意逐渐传遍全身。

寒意渐褪。

过了两天,九夕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冬至,宫里内外,都覆了一层薄薄的初雪。

“以冬日至,致天鬼人神。”苏文安一早就率着三公九卿去郊外祭天了。

宫里各大臣命妇进来请安,齐聚如贵妃的朱华宫,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甚是热闹。

不一会儿有人提议,“娘娘,妾听说去年古度进献的冬水华开花了。妾鄙陋,还从没见过在冬日绽放的水华,想请娘娘带我们开开眼界。”

有好几个人一起附和着。

我看到如贵妃身边有一个宫女在此时出去了,然后秦朝如得体地笑笑,“那本宫便带诸位看看。”

领着众人,往玉晶湖而去。

玉晶湖很大,四周多有假山林木环绕。我找了块空旷些的地方,只见露草长提,一片碧波中,几朵菡萏含苞待放,亭亭地傲立在冬风中。

我还看到,有两个太监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遂只带了秋禾,找了个临湖的偏僻之地,坐在石头上等他们。

拿了两粒小丸子,自己吃了一颗,又递给秋禾,“来,把这个吃了。”

秋禾不明所以地望望我,懵懵懂懂地放进嘴里。

几日前,哥哥给了我一颗夺魂香,他说这玩意儿有迷香之效,并会随着空气蒸发,三尺之内,凡吸入者都会立刻昏睡。我与秋禾刚刚服的,就是解药。

我从瓶子把那夺魂香倒出来,捏在手里,静候。

那两人迅速就找了来,都生的颇为魁梧,似乎还会些拳脚,见此处只有我跟秋禾,便不由分说动起手来。

秋禾指着他们喝道,“大胆!!!这可是云妃娘娘,岂容你们放肆!”

那二人也不回答,全都面无表情,迅捷地向我们扑来,其中一个唰唰几下便抓住了秋禾。

另一人想来抓我,被我两下躲开了,他似乎没料到我能躲开。就拔出刀子挥起来,招招狠毒,想来是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我冷哼一声,“是贵妃派你们来的?”

他愣了那么一瞬,一个刺刀对着我,“拿命来!”

然后,就只听到,他们轰然倒地的声音。

我拉着还没回过神的秋禾,“夺魂香起效了,快,秋禾,帮我把他们藏在那边假山里。”

“娘娘,贵妃要杀你,我们要不要马上去找陛下?”

我横了她一眼,“你可清醒点,即是杀人,怎会给你留把柄。迷魂香只能起效半个时辰,趁人还没醒,得抓紧时间办正事。”

“正事?”

“嗯,我要去找贵!妃!娘!娘!”

将人藏在了假山之后,“得拜托你,陪我演一场戏。”

秋禾定定地点点头,“娘娘请说。”

我细细交代,“你先守在这里,看他们要醒了,就装做被他们暗杀侥幸逃脱的样子,叫人来帮忙。若是陛下问起原因,你只说是我看他们鬼鬼祟祟,跟在徐妃后头,派你去询问的。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要这样说便是了。其它的,随机应变。”

“那娘娘你呢?”

“我就说你回宫替我取披风去了。”

她急了,“不是,娘娘,你准备干什么?”

我望了望她,“我得跟人拼命去。”

“拼命?!娘娘,这万万不可!”

我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你家娘娘自有打算,人生无常,总要搏那么一回。我寝殿的床柜里,存了些银票,若是有个万一,你就拿去,跟梦如也分点,以后出宫置办些产业,找个好人,好好生活。宫妃们跟前都不好伺候,若是还能回御茶房,你还是回去,胡公公人挺公道,想来不会委屈你。”

说着便转身行去,她连忙跟上来,担忧喊道,“娘娘!”

我笑笑,“勿须担心,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她咬唇点点头,“你可要回来,奴婢才不想伺候那些人。”

我弯腰拣起两块小碎石,拢入袖中,出来携了梦如一干女侍,往贵妃处走去。

此时的玉晶湖岸,三三两两聚满了人,在宫里有熟人的命妇,都逮着机会在一起唠嗑。没熟人的,自成一派,也在联络感情。

如贵妃由嘉妃,婕妤等陪着,正站在高高的玉桥上,说些陈年的诗,夸颂着水华如何之出淤泥而不染。徐妃跟在贵妃身边,偶尔不冷不淡地笑笑,腊梅花枝在她的头上斜斜坠着,花枝上还有些覆着未化的积雪。

我迎上去,“姐姐们可让我好找,原来是来了这么个风水宝地,视野开阔,可是观水华的绝佳之处呢。”

秦朝如笑看着我,“本宫刚还在说,怎么没见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我客气地笑笑,左右看看,假装欣赏冬至之景。趁她们没注意,指尖蓄力,飞了颗石子在腊梅树干。扑簌簌地,那枝头的雪,全掉到徐妃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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