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妩一觉醒来,尚且只是天光熹微,白梅和青橘等候在床前。
姜妩披衣坐起,房中点了灯:“何事惊慌?”
白梅递上一封信:“小姐,这是大人上朝之前留给你的,还吩咐我们,等小姐看完了信,府中上下全听小姐的吩咐。”
姜妩下床走到书桌前,现在的天色还看不清东西,需得点灯方可。
她展开了信:
“阿妩:
钟亮宣温扬入朝,欲加他为大司农,实为温扬坐大,钟亮欲斩除后患。温扬上疏推辞,钟亮坚决不许,此举操之过急,以温扬的性格,必然谋反。
为父与燕将军负责城中兵马调动,如有万一,你即刻离开晋京,战乱之时,不可犹豫。温扬一旦攻打晋京,你见机行事,前往归阳。
你虽为女子,可当大任,为父将此事全权交与你,各自珍重。”
归阳是一个距离晋京不远的大城,城中守将楚凌乃是不可多得的智将,与姜清吉交好,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姜妩看完信就开始更衣:“如今府外的情形如何了?”
青橘道:“城中已经戒严了,方才秦叔出去采买都差点出不去。街上都是巡逻的士兵。”
姜妩点点头,把姜清吉的信叠成小块,放在衣服的胸口处。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青橘只当时府里的下人又来通报消息,径直走去开了门。
是身着戎装的燕铮。他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走进了屋内。
姜妩尚且披着外衣,猛然看到燕铮,忙背过身去,将衣带系好了。
回过身来已经带了薄怒:“燕铮!”
燕铮刚才只模糊看了个影子就慌忙转过身去,现在还背着身站着:“我可以转头了吗?”
姜妩又气又好笑:“转吧。”
姜妩对白梅道:“你和青橘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情立刻告知我。”
白梅应了一声,带着青橘出去了。
姜妩在书桌边坐下,示意燕铮坐在贵妃榻上:“你大清早来找我干什么?”
燕铮脸上还有刚才不好意思的红,人已经正色起来:“阿妩,可还记得昨天我和你说的?”
姜妩点头:“你叫我闭门不出,只管等我父亲回来。”
燕铮道:“是我错估了形势,叛军不止温扬,他还联合了苏荻。”
姜妩想了想:“这我也想到了,苏荻自来对钟亮不满,他觉得自己屈居青州这个贫瘠之地,都是因为钟亮从中挑唆,人又自大骄狂,温扬稍稍煽动他就会心动了。”
燕铮皱眉:“是的。我父亲昨日未归,就是在调度兵马,温扬以虎狼之师北上,很快就要打到晋京来,你怎么办?”
姜妩道:“先静观其变。若晋京真的守不住,我也没有要为了钟亮殉城的意思,自然是跑为上策。”
燕铮坐在贵妃榻上,比坐在高凳上的姜妩略低一些。他牵住姜妩放在膝盖上的手贴在脸上:“你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我真怕你犯什么倔脾气,要和别人打起来,那我可怎么办呢?”
姜妩好笑起来:“什么你怎么办?还没开始打仗呢,现在不立刻出门巡城去,跑到我的屋里来待着,你现在没有任务在身么?”
燕铮道:“自然是有的,父亲命我检查各府布防,做好最坏的准备,我刚好路过姜府,就来看看你。”
他依恋的吻了吻姜妩的手:“我又不是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没有小家我要大家干什么?虽然我知道你一向是最有想法的,可是我总要来看看你才放心。”
他仰着头看姜妩,窗外一点点亮起来,有难以言说的情意在两人之间流动。
白梅敲了敲门进来道:“小姐,秦叔派小厮来问,燕少爷什么时候走?咱们府门口有人等他。”
姜妩嗯了一声:“你先出去吧,告诉他们燕少爷这就走。”
燕铮已经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我走了,这几天估计都不得空见你,你自己保重。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如有万一,你立刻出城,知道吗?”
姜妩点点头:“我记得。你也保重,在外照顾好自己,如果赶得上,也看顾看顾我父亲,不要让他太劳累了。对了,你和燕伯父都出门在外,燕夫人怎么办?”
燕铮无奈的道:“我娘这个人你也知道,虽然身子弱,心里却刚强的很,我和父亲都在这里,她怎么肯走?”
他安慰姜妩道:“她那个性子,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左右我和父亲在,不会怎么样的。你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进行吧,不必特地为我娘改变。”
姜妩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燕铮走向门口,快出门时又猛地转回来,一把抱住了姜妩:“你要等我。你昨日才答应了嫁给我,有你这句话,我是不会死的。”
他抚了抚姜妩的长发,大步流星的走了。
姜妩没有送他到府门口,只是在院门口远远看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道:“把门关上吧。”
回到屋里,青橘见姜妩脸色不虞,小心的道:“小姐?”
姜妩摆摆手:“我无事。你和白梅收拾几件常穿的方便衣衫和鞋子,再拿着零碎的银子,我们今晚就走。”
青橘领命退下了。姜妩在衣柜第三层的架子处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夜行衣和窄袖黑衣,她在里面又放了两双靴子,来到梳妆台前。
姜妩从梳妆台里拿出一个锦囊,里面全是她从柳菀菀那里拿来的各色药物,梳妆盒里还有磨的发亮的尖头银簪,姜妩簪在了头上。
收拾间她看到了昨日燕铮的送她的玉簪,她思虑再三,放在了胸口,又想了一会,把玉簪放进梳妆盒里,藏在了衣柜三层的小密室中。
经过一番忙碌,天色慢慢黑下来的时候,姜妩和两婢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三个人都是轻装上阵,只拿了一个小包裹,静静的等待着天黑。
青橘有些害怕,小声问:“小姐,怎么今日就要走啊?”
姜妩百无聊赖的挽着鞭子:“今日走不好吗?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青橘忙道:“没有,只是奴婢想,叛军还没有打到晋京呢,咱们就走了,叛军要是不打晋京,去打我们去的地方了怎么办?
姜妩甩了个鞭花:“不会的,皇上还在晋京,温扬就不会去别处。他的兵也是有限的,得省着点用。咱们的皇上虽说只是个花架子,名头还是有的,你尽管放心,难道小姐还会害你不成?”
青橘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小拳头:“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小姐说的一定是对的!”
姜妩好笑的摇了摇头,余光看见白梅一脸欲言又止:“你也有心事?”
白梅先行了个礼,却不起身:“小姐,奴婢的确有话要说。”
姜妩伸手去拉她:“说就说,你先起来。”
白梅坚持不起身:“小姐,奴婢的话有些冒犯,您还是许我跪着吧。”
姜妩挑了挑眉,默许了。
白梅道:“小姐,奴婢自小服侍您,已经有七八年了,您从来不是遇事退缩的人。这次叛军尚未打到晋京,您就要走,大人尚且留在城中,您.....”
她不再继续说了,但意思很明显。
姜妩看着她:“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等到兵临池下再跑?或者留下来和叛军拼命?”
白梅低着头,没有回答。
姜妩厉声道:“把头抬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白梅倔强的抬头:“...是。”
姜妩冷笑一声:“这不是正义的战争,只是世家大族之间的狗咬狗罢了。温扬就算打上晋京又如何,只不过是换一拨人操控皇上,朝中的臣子换一个人效忠罢了,可我是女子。在不能改变女子地位的时候,你只是一个战利品罢了。”
见白梅依然坚持,姜妩还是多说了两句:“活下来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我这样倚重你,你却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有这样的心是好事,可你一个人能当百万雄兵吗?”
白梅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青橘在旁边急的戳她,她还是不肯动。
姜妩叹了口气:“罢了,你不用走了,留在府中看家吧。青橘,我们走。”
她把鞭子缠在腰上,从墙上取下一把挂着的直刀。如果真的黑灯瞎火的遇上敌人,一口好刀还是比鞭子强些。青橘背上她的小包裹,回头看了白梅一眼,跟着姜妩快步离开了。
夜色沉沉,天已经完全黑了。秦叔和十个姜府的护卫在门口等着姜妩,她翻身上马,对秦叔道:“秦叔,家中事务就都交给你了。还有那件事,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
秦叔拱了拱手:“小姐尽管放心。”
护卫们将姜妩和青橘夹在中间,姜妩一马当先飞驰而去,掀起街上的尘土。秦叔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转身回了姜府。
暮气沉沉的晋京城,即将迎来一场恶战。有了姜清吉事先准备好的通行令牌,姜妩一行人畅通无阻,大约不需几日便可到达归阳。
大兴街上商户全无,巡逻士兵的兵甲嚓嚓作响,燕铮骑在马上看了一眼姜府的方向,向城墙处去了。
燕鸿永在此扎营,他正看着兵防图,传令兵进来道:“报!大帅,燕副将来了。”
燕鸿永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燕铮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启禀大帅,属下已经巡逻完毕,城中并无异常,请大帅示下!”
燕鸿永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来,你看看这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