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过后的晋京城,到处是残砖碎瓦,狼藉一片。有人借机逃跑出城,有人借机打砸抢劫,昔日繁华的晋京已经伤痕累累。
燕铮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废墟之中,时不时把传令兵提上一提,免得拖死了。
将军府的管家乔叔在门房焦急的踱来踱去,见到燕铮走来,忙出门去迎,一眼就看见了燕铮背上的燕鸿永,眼圈立时红了。
“少爷,”乔叔的嘴唇抖了抖,半响说不出话来。晋京城破的时候,燕鸿永阵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只是亲眼看到的冲击,要远远比听到的大的多。
燕铮随手把传令兵往乔叔跟前一扔:“乔叔,把这个人给我锁死看好了,给他上点药,千万别让他死了。”
传令兵的背上血肉模糊,人已经晕了过去。乔叔得令抓住了传令兵,又有些悲痛道:“少爷,夫人还在屋里等着您和将军呢。”
燕铮嗯了一声,背着燕鸿永往院子里走去。
燕夫人身体虚弱,昨日乍闻燕鸿永的死讯,病情加重,几乎起不来床。她慢慢的挪到正房的门口,扶着门站着。
她看着燕铮走近,看清了燕铮脸上的血污和他背着的燕鸿永,张嘴想要说什么,不料一口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燕夫人的侍女在背后接住了她,燕铮已经走到跟前,他的声音很轻很疲惫,仿佛飘在云上:“你们服侍夫人好好躺着,再立刻派人去请柳家人来给夫人看看,现在就去。”
下人领命,燕铮把燕鸿永的身体放在厢房的床上,坐到了地上。
他全身有不少细小的伤口,本已经慢慢愈合,又在走回来的一路崩裂。他只觉得全身无处不痛,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席卷了他。
他与燕鸿永关系不睦,和姜清吉的关系反倒更好些。好不容易有些好转的迹象,燕鸿永却死了。晋京城破,燕夫人在榻上昏迷不醒,姜清吉不知在何处,燕铮只觉得天地渺渺,而往日的繁花盛景,皆如一梦。
他只是强烈的想念姜妩。
有人敲了敲房门,却不是乔叔的声音:“燕少爷,我是秦毅。”
燕铮从地上站起来:“秦叔有什么事吗?快进来吧。”
秦叔推门而进行了个礼:“燕少爷,我家小姐出门前吩咐说,若晋京城破,就请您和夫人前往姜府暂避。”
燕铮垂着眼睛:“她还说了什么?”
秦叔递来一封信:“小姐给您就留了一封信,说可以解答您的疑惑,并且说请您看完信立刻就走,时间紧迫,否则来不及了。”
燕铮把信放进胸口处:“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们直接走吧,到了府上我再看也不迟。”
秦叔微微颔首,命侍女将燕夫人扶上马车,看到厢房的燕鸿永时迟疑了片刻:“燕少爷,燕将军您是怎么打算的?”
燕铮道:“天气已经热了,如果府上不介意,我想从姜府直接下葬。”
秦叔忙恭敬的弯了腰:“燕将军与姜大人是知己,一切听您的安排。”
燕铮点点头:“事不宜迟,马上温扬就从宫中抽出手来,处理文武百官了,我们现在就走。”
燕府一共要转移的人马没有多少,很快就到了姜府。
秦叔指挥着下人们用一顶软轿把燕夫人抬进府里,对燕铮道:“燕少爷,您依旧是住原来的院子,将夫人安排在您院子的旁边,也好随时照应。我已经事先请了柳御医等在院子里了。请您稍作休整,有什么事情只管叫我,过不了多久大人回府,有事您与大人商议。”
燕铮嗯了一声,指着绑着的传令兵道:“秦叔,可有什么关押人的地方?”
秦叔唤来一个下人将传令兵拖下去:“燕少爷,您先休息,我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等找好了地方,就派人去院子里给您报告。”
燕铮拱了拱手:“多谢秦叔了。”
秦叔忙侧身躲过,没有受这一礼:“可不敢当啊少爷,小人受您这一礼要折寿的,您快去吧。”
燕铮站起身来:“我走了。”
他从胸口拿出姜妩的信,信封外已经被燕铮的血星星点点的染红了些许,他啧了一声,把信放了回去。
燕铮回到从前在姜府住的院子,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并没有动过。屋子里整洁如新不染纤尘,衣柜里全是他素日里穿的窄袖锦衣,书桌上放着姜妩惯用的锦囊。
燕铮打开锦囊,里面放着各色药物,每瓶上都用墨水写了名字,最大一瓶是金疮药。
燕铮净了净手,拿出姜妩的信开始看:“阿铮,见信好。
我已前往归阳,不知晋京战况如何。以钟亮的才能,不足以统御百官,晋京难以守住。然而温扬入城,不会大肆伤害世家大族,我父亲智勇双全,足以自保。
此战之后,无论结果如何,燕将军性子耿直,不若我父亲善于斡旋,故邀请你来姜府暂避风头,以图后效。
你原来住的院子,日常用品已经备好,如有需要,桌上锦囊里是各色药物,用法俱写在桌上的本子中。万望保重,不日再见。
姜妩”
燕铮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信,良久不言。
归阳城中
姜妩站在供桌前,手里拿着三炷香:“燕伯父,您在天之灵,保佑我爹和燕铮,都平平安安,收复晋京。”说罢拜了三拜,插上了香。檀香燃烧出细而长曲的白烟,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青橘见姜妩从厢房里出来了,利索的行礼道:“小姐,秦浩大哥来了。”
秦浩就是秦叔的儿子。姜妩在书桌前坐好:“让他进来吧。”
秦浩拱手道:“小姐,属下令人在太守府附近守着,果然看见钟亮大人并两三个属下匆匆忙忙的进了太守府。”
姜妩:“钟大人等了多久?”
秦浩道:“在门外等了有两刻钟,后来门房请钟大人进了门,属下就看不到了。钟大人再也没有出来过,应当是留在了太守府。”
姜妩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继续盯着太守府,有动静随时来报,但不要让太守府的人看到你们,知道了吗?”
“是,属下明白。”
钟亮因执意徵召温扬而导致叛乱发生,楚凌依旧这样接待他,实在心胸宽广,姜妩自问是做不到的。看来不久之后楚凌就会发兵,只等时机成熟。
晋京城中
秦叔正要派关押传令兵的小厮去燕铮的院子知会一声,就听到燕铮的声音响起来:“秦叔!”
秦叔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燕铮一身黑衣,往日总是笑盈盈的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愈发肃杀。他心底暗暗的叹息,燕铮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秦叔,我带来的那个人在哪关着呢?我去看看他。”
秦叔指了指刚才自己正吩咐的小厮:“叫他带你一起去吧。”
小厮把燕铮带到那间屋子旁,燕铮走了进去:“你有事就去忙吧,不必等我。”
小厮倒机灵,又在门外等了两刻钟,始终没听见什么动静,也不说要出来,摇了摇头走了。
燕铮看着倒在地上痛苦万分的传令兵道:“你现在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一个时辰之后
传令兵大叫道:“是王兆安!王兆安让我来的!快给我解药!”
燕铮看着全身逐渐溃烂的传令兵,一道刀光闪过,他顿时没了气息。
燕铮嫌弃的看着刀上的血,遍寻不到可以擦的东西,只好拎着刀走了出来。在传令兵招认之前,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是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罢了。
燕鸿永为人耿直,但树敌不多,想来想去也就王氏而已。可惜如今杀不了王兆安,有温扬在晋京里作乱,王氏大可以说王兆安是殉城而死,白白让他名留青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兆安,你的命,我先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