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风前脚回京，燕铮的交割状后脚就到，几乎没有耽搁时间。姜凌风精于政务，考评完美，授予中书侍郎职。侍郎只是五品官，但既是京官，又常在中书省走动，前朝时中书侍郎位同宰相，是个实权不小的官位。

正如姜妩所说，姜清吉不算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他只是跟朝中一些凭靠家世的人比起来，多了才华和一些爱国爱民之心。他能走到今天这地步，做事手段与鼎盛的家世各占一半。

姜清吉在姜凌风十几岁的时候，认定他是可造之才，想要把他培养成为继承人，来支撑姜氏一族的门楣。他在姜凌风领荆州太守一职的时候未加照拂，姜凌风依旧将荆州打理的很好，更加深了姜清吉对他的认可。因此在姜凌风回京之后，姜清吉也算是不遗余力的培养他。

姜清吉近日并未被架空，只是把更多的机会让给姜凌风。姜凌风鲜少与人相争，与姜清吉在朝的风格倒是大相径庭。姜清吉不是没有想过姜妩在荆州是否担忧，但他还有另一层考量。

姜妩如今人在荆州，寻常收发晋京的消息都会滞后一些。自己平日里会按月给姜妩传递家书，以示自己安好。如今家书照旧，朝中事由邸报传递，端看姜妩能否发现端倪，又会如何处理。

他早知姜凌风是个极有主见与野心的人。经过外放荆州的历练，姜凌风的城府更胜从前。姜妩并非姜凌风的亲妹，又没有一同长大的情谊，一旦自己故去，姜凌风未必就能真心的待姜妩。乱世中女子立足本就艰难，能依靠的人无非是父兄，丈夫和儿子。

即使姜妩是个主意大的，在这个世道中也如同浮萍。燕铮与姜妩青梅竹马，又是自己的学生，纵使看起来品行还不错。但那时自己贵为太宰，燕铮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折腾，可到了荆州就不一样了。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燕铮身为一方太守，简直就是个土霸王。姜清吉利用京城与地方传信不便，营造出自己大权旁落的假象，就是要考验燕铮的为人到底如何。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女儿，千里迢迢的赶到燕铮的驻地，而她的父亲恰恰丧失了权柄，朝中的族兄态度不明。

秦浩自然不会白白的跟在姜妩的身边，每半个月，秦浩便会修书一封寄往京城。信中主要是燕铮与姜妩如何相处，姜妩处事的手段方法，以及身体是否康健。

姜清吉要在壮年的时候，为女儿择一个好夫婿，给她一个安稳无虞的下半生。

他端起一杯茶，在水汽袅袅中想起姜凌风提起的选后一事。

皇帝年纪渐长，已经十五岁，也有了自己的私心。他开始想要收拢权柄，临朝亲政。不过哪有那么容易？

高祖弑君建国引发内乱，以至于胡人饮马黄河，逐鹿中原。在战乱之中，几家世族彻底握有权柄，成为门阀。尽管世家坐大，但高祖毕竟是一代枭雄，皇权在握。后来，钟亮依仗钟太后，以外戚的身份临朝执政，但他真正的打压掉了皇室的宗室力量，将政权把持在世家的手中。

到了嘴的肉，岂有吐出来的道理。世家之所以代代绵延不绝，靠的是累世公卿，世代冠冕。说白了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争斗，同时骑虎难下。就算世家有心，想要皇室归位，那不仅意味着从此要仰人鼻息生活，枝繁叶茂的家族还会被皇帝修修剪剪，谁都不是傻子。

世家都是士人出身，最讲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虽皇权没有实用，却有美名。钟亮能借势钟太后，一飞冲天权倾朝野，可见虚名也是必要的。帝后的名声又好听的很，没几个世家不想要。

皇帝想要权力可以，但作为交换，他必须娶一个世家的女儿。这个女子会成为未来的太后，她的孩子会是未来的君主。哪个世家得到了这个位置，也许就是未来朝堂的主人。至于皇帝，也许会在幼子出生不久后突染重病，不治身亡。

正好皇帝十五岁，这个年纪正合适，可以慢慢找。

姜凌风提出这件事，就是有在家族之中遴选适龄女子的意思了。虽然位置只有一个，不过一经得手，几乎一本万利。有皇后的荣华富贵，也算不上是卖女儿，总体是个好事，姜清吉十分理解姜凌风的想法。

但他也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大秦皇室的后宫往往孤苦，因为一旦皇帝长大，就不免想要亲政。偏偏少帝亲政名正言顺，礼法上推拒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只好让少帝过世，换一个年幼的孩子来。

姜氏想要加入这场选秀，姜妩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出身颍川姜氏，与先太后钟氏同出颍川三族，又是姜氏家主太宰姜清吉的嫡女，京中没有几个女子能比她更尊贵。兼之姜妩明艳动人，善识大体又机变。别人不知道，但姜凌风知道她甚至擅武识毒。

至于皇帝的宠爱，皇帝从小跟着钟太后长大，年纪又不大，应当会喜欢姐姐一样的女子。姜妩比皇帝大一岁，正是青春年少。要不是知道姜清吉绝对不舍得把姜妩嫁入皇室，姜凌风简直要拍手称妙。姜妩如果肯，这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姜氏必能在他手中煊赫鼎盛。

但姜清吉不肯。姜清吉推己及人，连族中的女儿也不太舍得送去选秀。风雨飘摇的大秦皇室，虎视眈眈的强势世家，万一兴兵，性命不保。

姜清吉想起那日他对姜凌风道：“去忙吧，此事不要再提。”姜凌风隐藏的很好的神色，依旧漏出一丝不甘来，让他觉得不放心。

他也想让姜妩早日成婚，但燕铮起码要守孝三年，那时姜妩都已十八了。三年，能生出多少波折变数。

他叹了口气，打开秦浩最新送来的一封信。

问大人安：

小姐与燕少爷并无逾矩之处，始终以男装相待。近日小姐负责职田一事，频频出城。小姐已于邸报上发现您的事，心中焦躁。燕少爷一如往常，与小姐商量灭蜀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