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林泽的心也沉静了下来，接下来应当考虑的是，是能否将这份心情传递给杨芡。

很遗憾的是，林泽给杨芡打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心想大概她也有要忙的事情吧。

林泽走出新月的门，看着天色暮沉，连带着有些激动的心也有些冷了下来，但是坚定了的决心，也不会在这种微妙的心境下退缩，他就又发了条信息给她。

于是就又回到了酒吧里，从酒柜上拿了一瓶金酒，当然还有两个有些好看的小杯子，又坐回了原来的卡座上，给自己对坐没人的座位前放了一个，自己面前又放了一个，给自己倒了些酒，脸色虔诚，却也自然。

李稚走了出来，调笑道：“你一天顺一瓶，我这儿马上都要被你搬空了。”

林泽也跟着笑了，“我今天可是有正事要干。”

李稚眯起了眼，刚刚张开嘴，又咽了下去，整了个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祝你顺利！”

林泽似乎心情不错，也没有在意李稚一开始想要传达的内容，他现在虽然表面洒脱，但是内心还在极其的避讳。于是也就拉了个弯子，“段瑞今天没来么？”

“那个小兔崽子今天估计泡了一天的网吧了。”李稚提及段瑞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简直像个老父亲。

没有闲谈几句，李稚便离开了。

林泽自然还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着今晚的告白。

林泽特意换了一身帅气的衣服，黑色牛仔夹克，流行的拼接，内衬日系米色长袖衫，不起眼但是显得很衬的黑色礼裤，一双生棕色的靴子，时值秋日，显得暖和。

秀丽的栗色长发，特意的梳理，在后面扎起了个小辫子，但是在额头前还是留了些发丝，显得有些不羁，能够驾驭这种长发，自然需要那高挺的鼻梁和精致的面容，林泽当然不缺少这些，尤其是今天拾捯拾捯了以后。

从六点钟左右开始打了第一个电话，过了五分钟发了一条信息，一直等到了八点一刻左右，期间林泽抬头看了不下十次的钟，一瓶果味金酒也喝了约三分之一。

林泽心里渐渐失去了那份冷静，有些燥热不安，却也知道这种事情还真不能着急，就还是表面恬淡地坐在那儿熬着。

旁边的熟客自是认识林泽的，阅历深厚的他们不用想也知道林泽在等人约会，只是阅尽世间百态的他们也当然知道，林泽现在好像有点坐不住了，这些青春活力的表现也给他们疲惫的心带来了一丝澎湃，感慨着真是青春呢。

终于那一道倩影也有些匆忙的接近了，林泽清楚地认了出来，熄灭了烟头放在了烟灰缸里，又开始佯装淡定。

杨芡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刚刚结束了课件的准备，最近还要忙着征文，处理文学部的事情，让她有些焦头烂额，大约过了八点，马马虎虎的立了个小计划和准备，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换了一个精致的黑色复古小裙子，扎起了头发，弄成了蓬松的低马尾，穿着中等高度黑色雅致的高跟鞋。相较于之前赶工作的宅女形象，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当看到林泽那白皙的面庞，以及那仙气十足的发型，杨芡整个人都像是沁在了酒里一般，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

林泽看到杨芡进了门，就带着她来到他坐了两三个小时的卡座上，给她倒了约小半杯的酒。

林泽看到她就这么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心中的那一丝急躁，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微微一笑，

“抱歉呢，这么晚还让你出来。”

“不不，我正好也想出来透透气。”

“晚上吃了么？”

虽然杨芡很想说吃过了，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肚子就传来了细微的咕噜声。

林泽又笑了，只是单纯的笑，但是杨芡却感到有些羞涩，两个人互相盯着望了一会儿。

林泽细声道：“我帮你弄点吃的吧。”显得很体贴，恍惚之间，让杨芡想到了第一次家访的时候。

杨芡嗫嚅着，没有让林泽听的真切，不过林泽大约能知道她的想法，就走到了内室，顺便进了厨房，和那个厨师打了个招呼，就即兴做了些甜点。

杨芡看着林泽远去的身影，暗暗期待着。只是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了，让杨芡的嘴角不免有些湿润，轻轻地抿了一小口面前的金酒，仿佛有些开胃，让杨芡更加饿了，杨芡好奇林泽会做些什么，想起了去林泽家访时，林泽那精湛的厨艺，不免有些口齿生津。

大约十来分钟，林泽端出来一盘黑森林蛋糕，上面点缀着樱桃，显得很可口，就像是面包房里那卖的一般，让杨芡赞不绝口。

杨芡虽然恨不得一口干掉面前的可爱，但是又要维持着优雅的形象，不免有些拘束。

林泽看着杨芡勉强维持着淑女的形象，不免有些好笑。

林泽又提起那瓶酒给自己增了些，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杨芡吃完了蛋糕，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想了想好像有什么事情，但是看到现在这个有些静谧的氛围，也不愿破坏，就随意地聊了聊最近看的小说，林泽像是被激起了热情，聊的也很投机。

过了一会儿，话题有些冷了下来，杨芡就提了提征文的事情，

“新概念作文征文你有兴趣么？”

“唔，你如果想我去的话，我就试试吧。”林泽轻描淡写地说道。

“之前看你心情不太好，我也不愿意提，现在快要截止了，我觉得你不去参加有些可惜了。”杨芡认真地说道。

林泽随口答应了下来。

然后两个人就没剩下什么话了，之前话题火热的热情也有些消失殆尽了。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想着彼此，却借着别的事情尽力遮掩，显得都有些纠结。

杨芡又怎么不知道林泽的意思，只是杨芡作为一个一直都按部就班的好好学生、好好老师，她害怕向着更深的关系发展，害怕会因为这段关系的深刻会害了彼此。

林泽显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今天既然主动的邀她出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所以林泽现在想要正视自己的内心，当他看到杨芡也在注视着他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喜悦。

良久，林泽解开了头发，那长发从后面展向了前方，散了开来，披在耳朵上，额头是中分的样子，心情也有了些许微妙的改变，吸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杨芡，我爱你！”

很久以前，就不曾称呼她老师，从开始当她是朋友的时候，从有时会想起她的时候，从那些关切的眼神，从那些相知的过程，从那些经历许多的回忆，从那一个吻开始。

林泽时至今日似乎摆脱了厉奈带来的恐惧，第一次正视自己，也正视杨芡，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杨芡在这时不敢再注视着林泽了，低下了头，但是眼中瞬间就饱含泪水，无限的感动从心眼涌出，此时她的内心宛如一眼深邃的井水，喷薄而出。绯红的脸庞不愿意让面前这个俊逸的少年看到，但是杨芡那份激动的心情却丝毫也没有停滞地传达给了林泽。

林泽站起了身，坐在了杨芡的旁边搂着她入怀，杨芡像一头受伤的小鹿，惊慌，感动，恐惧，释怀，爱恋交织在一起，她抽泣着，嘴里呢喃着怎么的字眼。

杨芡知道林泽说出这句话的艰难，这句话穿过了现实的壁垒直击入她的心灵，她就像是一切都被揭开一样，显得那么的无助。

林泽在这时憋回了剩下的话，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有些多余。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周围的人自然识相地忙活着自己的事情，这是一种尊重，既没有喊着在一起的勉强撮合，也没有像失去理智一样的兴奋。

林泽不愿意今天这句艰难的告白湮没，说了很多，既像是安慰，又像是倾诉。

“你不用想太多，我不急于答复”

“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没有掺杂着别的东西”

“那些身份什么的，何必在乎，我只希望你能够正视自己的心罢了”...

附着杨芡的耳朵，将这些话一股脑地倒了进去，焦急却又无奈，林泽像是在与什么抗争着，渐渐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杨芡哭了良久，终于有些缓和了下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林泽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帮她缓和着呼吸。

杨芡却像是不怎么领情，锤了林泽胸口一拳，就挣脱了开来，跑了出去。

大约杨芡再也忍受不了那种徘徊的感觉，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那种内心深处窃喜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今天林泽的告白，彻底地将杨芡的内心搅得一团糟。

林泽有些无奈，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情相悦，却像是横亘着一座座大山一般，看不到半点希望，那种绝望，那种暗无天日，这就是人生么，是人生如此，还是命运如此。

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林泽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主动，最终以失败告终，他以为的简单，在现实看来，简直是一个可笑的表演。

也许是过于自信，也许是刚愎自用，他最终向现实发起了挑战，最后一败涂地，悲剧一如堂·吉科德。

最后，林泽将剩下的金酒一饮而尽，回到家中又对着马桶吐了起来，吐得好像心肺也一并进了马桶一般，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吐在里面，再冲走。林泽饱尝了这失败的苦涩，那如同胆汁一般，让人难以下咽。

“所以你当时是真的傻。”段瑞像大多数开了上帝视角的听客一样，又愤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来你活了那么多年，也没活明白。”林泽苦涩地笑了笑。

段瑞有些不服气，“兄弟，你这个条件，厚着脸皮，什么事情干不成？”

林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懂的，你没有经历过。”

段瑞撇了撇嘴，“多情如你，痛苦如你，我就不像你那么痛苦。”

林泽又从酒柜上拿了一瓶杜松子酒，恍惚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一饮而尽的感觉，今天，林泽再一次喝了一大口，喝的他有些痛苦，但是他的心却好些了，又咧开了嘴，狰狞地笑着，笑着笑着，又淌下了眼泪，“我多希望我没有坚持下去，我多希望我是个软弱的人啊...”

段瑞抚摸着自己的白发，没有说什么，竟也开始兀自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