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漫山遍野的牛羊翻过姚山出现在姚墟人的视野中时,整个姚墟都沸腾了。姚墟偏远,没有人听说重华的事,更没有人见过这么多牛羊。
“这牛羊是发了疯吗?怎么都跑到姚墟来了?”
“你没看到有人在赶吗?是有主的,估计是到姚山来放牧的吧?”
“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来姚山放牧了,分明是大户人家在搬迁。”
“搬迁?搬到姚墟来?你怕不是在做梦吧?”
田里的农人也不干活了,都直起身子伸长了脖子张望着,想第一个看到这些牛羊的主人。
“你看,那不是重华吗?重华走了一年多没回来,原来是做了大户人家的仆役。”有人看到了重华,兴奋的挥舞双臂。
重华见状,快步走了过来寒暄:“我走了一年多,大家伙都还好吧?”
田里的农人喜道:“好着呢,天上的日头少了之后妫水也变大了,可以浇田了。虽然亏了一季的收成,好在还有些余粮,能等到下一季丰收。”
刚才冲重华打招呼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叫皋陶,皋陶幼时随父母迁居姚墟,和重华自小要好,“重华,一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般灰头土脸的,我们都以为你出去挣了前程不回来了呢。”
重华还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葛衫,加上一路上风尘仆仆,重华又不喜欢坐车,看上去不比田里的农人好多少。
重华呵呵笑着:“姚墟是我的家乡,总是要回来的。”
“你是做了富贵人家的仆役吗?怎么跟着这一群牛羊一起来?”
重华正要解释,一辆牛车缓缓过来,阿瑶跳了下来。
皋陶惊讶了:“这不是阿瑶吗,你也回来啦,难道说重华做了你的仆役?”
驾车的劳川才是真正的仆役,他停住了牛车,下来冲重华行礼:“公子,我们接下来往何处去?”
重华思量了一瞬,道:“你吩咐下去,先在姚山山麓就地休息,让他们约束好牛羊,不得靠近田地。”
劳川应“是。”转身离去。
皋陶和村里人都睁大了双眼瞪着重华,像是不认识他一般,重华有些不好意思:“我脸上开花了吗?都这么看着我。”
皋陶有些语无伦次:“这。。。这牛羊,这车,这仆役都是你的?”
重华不是没设想过这场景,可真的置身其间,他却不知该作何回答。阿瑶看重华不知何时竟变得这样墨迹,抢口道:“对呀,都是陛下赐的。”
重华立刻说:“是陛下错爱了,我一会去和村长商议,今年大家都蒙了灾,把这些赏赐分一些到各家,也算是我们共度难关了。”
周围的村人一听,喜不自胜,有心急的已经在盘算着分到了牛羊该宰了吃还是该养起来。
皋陶扯过重华,将重华拉到僻静处,低声说:“你可想清楚了,这牛羊可不比你从前姚山带下来的山货,你就这样随意分给别人?你自己吃亏不说,万一分配不好,会起冲突的。”
阿瑶本以为分赏赐是一件好事,听皋陶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心起来:“可是重华的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想收回来也来不及了啊。”
哪知重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皋陶拱手:“我早就想好了,皋陶你自小就擅长处理邻里矛盾,为人刚正,村里人都是敬服的,这事交给你我就不担心了。”
皋陶一听,气笑道:“好家伙,刚回来就讹上我了。”
重华郑重道:“皋陶,实不相瞒,我这次回来是有任务在身的,你我自小熟识,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皋陶见重华神色,也不敢说笑了:“重华,我少时迁徙而来,被村里的孩子排挤,是你站在了我身边,我们是一辈子的情分,不说这帮不帮的话,你重华的事情就是我皋陶的事情。”
重华上前大力捶了一下皋陶,道:“好!我们改天坐下来好好商议,现在我要去见我的父母。”
听到这里,皋陶和阿瑶都沉默了一下,没有人知道一会会发生什么。
皋陶拍了拍重华的肩膀:“去吧,我在门外等你,万一有个什么你就大叫一声,我保准冲进来救你。”
“去去去,谁要你救,你帮我照顾一下阿瑶,等我见完父母我们村长家里见。”
“谁要他照顾。”阿瑶咕哝着,不过还是乖乖的跟着皋陶走了。
重华抬头看了看青翠的姚山,目光流转,落在姚墟参差错落的屋舍之上,沉默着。
田间的农人见没有热闹可看,又拾起了手中的活计忙碌起来,没有人再来打搅重华,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同样的人了。
重华叹了口气,举步向前,他明白,除了向前,他无路可走。
家中还是一如既往残破的模样,重华走时准备的吃食应该耗尽了,这段日子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重华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不过比起前路,这些都不值一提了,他甚至浮出了一丝笑意,推门进去。
院里歪着的是阿象,一年不见,阿象长高了不少,俨然是个半大少年了。看他眼皮都不愿睁一下的模样,不像是饿着肚子缺衣少食。
维田氏听到开门声,快步走了出来,看到重华,两个人都愣住了。一年不见,维田氏苍老消瘦了许多,往日精心梳就的头发如今像是枯草一般失去了光泽,散乱在头上,衣服还是重华出去时的那件,已经发白了。
重华恭敬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此时瞽叟颤巍巍的走出来,摸索着墙壁哑声说:“是谁来了?可有吃食?”他也瘦了许多。一家人,竟只有阿象还是从前的模样。
阿象见母亲迟迟不开口,站起来嬉皮笑脸的说:“大哥还知道回来啊。”
“什么?你大哥?你大哥死了!不顾爹娘死活的人只配死在外头!”瞽叟扯着嗓子叫骂着。
重华面色不改,好似没有听到父亲的话,还是一样恭敬的说:“父亲,是我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看看你的父母,看看你的幼弟,你不顾我们的死活一走就是一年!现在回来干什么?在外面活不下去了?”
维田氏罕见的没有帮腔,见丈夫扶着墙头喘着粗气,上前去扶过他的手:“今日也没吃什么,还有这么多的力气,进去歇歇吧,总是你的儿子。”说着两人进了屋。阿象继续歪着,也不再看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