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苍山?”
出了王都不远,往西南方向走,临海的地方,有一座高山。
越过高山,坐上船只,环绕羽海,能到西辽。
白夙初带着黑已然瞬移到城外,黑衣人只愣了一瞬,并未开口询问。
“我不知道,反正元辽的山我只认得这一座。”
他确实只认得这一座。
“好吧。”白夙初摆摆手:“你该去哪去哪吧。”
黑衣人这次是愣住了。
这人,或这术士。
一般救了别人不应当寒暄一番询问身份然后许诺下次定当回报吗?
想了想,黑衣人觉得就这么离开显得自己太不厚道,并未走开,主动开口:“不知姑娘为何寻找苍山?若日后有本殿.....”黑衣人一顿,躬了躬身子:“在下能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开口。”
白夙初看着他,像是在思考。
黑衣人:“姑娘若无吩咐,本殿....在下告辞。”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白夙初喊他。
此刻月明星稀,少女一身宽大衣袍,头发披散着,十分散乱,唯有眼睛亮的惊人:“我现在就有事。”
“嗯?”
白夙初一本正经,十分认真:“我怕黑,你现在走了,我会被吓死的。”
黑衣人:“......”
其实白夙初倒也不是十分怕黑,只是到了人间没有离过人,此刻又在山上,不想面前的人走了罢了。
“而且。”白夙初鼻子一酸,眼泪说来就来:“我饿了。”
黑衣人:“......”
所以现在这姑娘是被饿哭了?
从小到大,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那我陪你吃个饭,天亮了再走?”黑衣人试探性问道。
少女还到这鼻音,却已经笑开来:“好。”
正逢山风吹散云层,月光倾洒而下,少女衣袂飘起,裹住瘦小的身体,仿佛落入人间的精灵,要被山风带走。
他莫名不想让她走,伸出手拉住少女的手腕。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梗在喉咙里:“别走。”
白夙初莫名其妙,眨眨眼:“我不走啊,你别走,我怕黑。”
暗处的乌阳恨恨地磨了磨牙,差一点点,漂亮姐姐就到他的幻境里了。
黑衣人也没放开手,拉着她往熟悉的山洞走去。
沿途捡了一些干柴火,到了山洞里,隔绝了风声。
黑衣人点燃木柴,山洞里亮堂堂的。
火堆明明灭灭,少女坐在黑衣人堆好的树叶堆上,抱着膝盖,下巴轻轻落在膝盖上,眼睛没有焦距,看向前方。
黑衣人一边给火堆添火把,一边观察少女。
一双杏眼水灵灵的,鼻子小巧,嘴唇有点嘟嘟的,在火苗的映衬下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长发披散,分散在两边,宽大的袍子笼罩住整个人,看着小小一只,怯懦又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
片刻寂静后,黑衣人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少女歪头,目光移到黑衣人身上。
一身黑色紧身衣,长发以黑色布条束起,带着黑色面罩,只漏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和北寰乐羡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有些不同。
眼神里是不经掩饰的好奇。
“我叫阿初。”
白夙初弯了眉眼,仿若花朵绽放,只静静立在那里,就是风景。
“本殿是东方,”黑衣人脱口而出,又顿了一下,白夙初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他清了清嗓子:“你是什么人?”
白夙初有些意外,如实回答:“我是流落在人间的妖怪。”
也不能说流落在人间的妖怪。
白夙初非妖非神非人,在哪里都是流浪。
黑衣人当她开玩笑,轻嗤了一声,装作十分老成的样子:“世间哪有妖怪,不过在西...在我的家乡,有很多术士,他们也和你一样会瞬间移动,还有的会制造幻境。”话毕,黑衣人十分好奇地问她:“你除了瞬间移动还会什么?”
也许术士是他的家乡对妖怪的另一种称呼吧,白夙初这么想着,思索一会儿,意念一动,火堆边上长出了一棵小树芽。
小树芽慢慢生长成了一棵矮小的桃树,树上结了果子,黑衣人觉得惊奇,起身伸手去摘,却碰到了火苗,烫了一下,抬头再看,已经没有桃树了。
少女歪了歪头:“哪,我也会幻术。”
语气里带着笑意。
黑衣人看她一眼,故作镇定:“嗯,还不错。”
白夙初接触过的人不多,此刻却觉得黑衣人的做派像极了娘亲,不禁笑了出来:“你怎么和活了几万年一样。”
黑衣人瞪了他一眼:“我才十四岁!”
十四岁?
白夙初又笑开了,是个十四岁的奶娃子。
黑衣人见她一直笑,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不再说话了。
因为生气,面上的黑色面罩跟着一起一抖一抖的。
白夙初还在笑。
黑衣人不再看她,目光落在火堆上,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笑声何时停下,更没有注意到少女已经站起身到他身后轻轻解开了面罩打在后脑勺的结。
面罩掉落,少年惊讶地回头,正对上白夙初灿若星辰还带着笑意的眸子。
“喂!”白夙初之间点在少年额间:“失魂了?”
少年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脸:“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
“我怎么了?”
白夙初好笑地看着他。
“你,你要对我负责!”
少年憋出了一句。
白夙初一愣:“什么负责?”
她不太懂。
少年十分委屈的样子:“你不要装糊涂,你,你,你揭了我的面罩!”
白夙初思考片刻,决定循序渐进。
双手搭在少年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首先,告诉我什么叫负责。”
少年:“就是嫁给我,每天都跟我在一起,一直到死了埋进同一片土。”
少年说的很认真。
“哦,”白夙初大概懂了,点了点头,脱口而出:“可是我是妖怪,我不会死的。而且,虽然我没和人谈情说爱过,但是人妖殊途。”
少年冷冷看着她:“你,就是不愿意嫁给我。”
白夙初:“啊?”
听在少年耳朵里:嗯,就是的不愿意嫁给你。
少年:“......”
两人就这么静了下来,谁都不再说话。
白夙初默默挪回树叶堆上坐下,抱着膝盖,睡觉......
少年:......盯着火堆,眼里恨恨的,随手拿起一根枝条一下又一下在地上抽打,十分烦躁。
白夙初听得烦了,抬头:“对你负责就要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陪着你?”
“嗯。”少年转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急躁。
“你觉得你能活到多少岁?”
白夙初问他,神色认真。
“一百岁.....吧。”少年不自信地加了一个字。
“在你的家乡男子被掀了面罩就要被负责?”白夙初内心思索,一百岁,剩下也不过几十年了,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不过是要把人一直带在身边而已。
“对。”少年解释:“我来自元辽西边的西辽,在我们国家,未嫁娶的少年少女都要带上珠帘,只有在成婚之后才能由妻子或者丈夫取下珠帘,以真面目示人。”
什么奇怪的习俗?
一个国家的人都这样?
白夙初脑补了一下天界仙子们都带着白色面罩示人的模样,有些惊悚......
“你喜欢我?”
白夙初突然发问,少年一愣,立马否定:“本殿怎么会喜欢你?不过你恰巧解了本殿的面罩罢了,本殿宫中还未纳美人,看你姿色尚可。”
少年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解释。
白夙初歪歪头,抓住他的视线:“你是西辽的王子?”
少年眼神不自然闪躲:“我是西辽王孙,东方折。虽然我只是个小王孙,但也会有自己的封地,你,你,嫁给我不会受苦的。”
火光闪动,映在少女的脸上。
东方折别扭地别过脸,等着答复。
白夙初狡黠一笑,凑到东方折视线中:“行,那,等你成了西辽国王,我再嫁你。”
月老也说过一些人间王族的情爱故事,大多不得善终。
一个国家,国王死后,首先继位的应是王子,王子再从自己的儿子中选择下一任国王,有时王位也会落到外姓兄弟头上。
东方折愣住:“真的?”
“真的。”
少女言笑晏晏,用力点了点头。
白夙初以为,对于寿命起码比人长几千年的她来说,这是很容易兑现的诺言。
东方折琥珀色的眸子微闪,从怀中掏出一方玉玺,问:“你可以把它分为两半吗?”
“这有什么难的?”
白夙初笑了一声。
眼前的玉玺只有巴掌大,手中凝气,化作刃,劈向玉玺正中间,东方折手一偏,只割下玉玺的一个角,差一点割断他的手指。
“你干什么?”白夙初声音提高了一点。
她怕疼,所以也怕伤到别人。
东方折不说话,伸出手去拉白夙初的手,将那一角玉玺放在白夙初手心,握紧,话里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阿初。等我等了西辽的王,我就来娶你。”
白夙初:“......”
东方折说的认真,山风也停了,山洞里的气氛有些严肃的诡异,白夙初忍不住抖了一下。
东方折贴心地帮她裹紧袍子,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她打横抱到了树叶堆上。
四目相对。
白夙初:“......”
东方折:“......”
“咳咳,天快亮了,睡一会儿吧。”
东方折不自在地扔下一句话,转身继续去添火。
白夙初:“......”
气氛有些尴尬,白夙初懒得再说话了,有些困了,手心里的玉玺角有些咯人,松了松手掌,睡了过去。
确认少女睡熟,东方折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山洞壁,发出轻微的响声。
“进来吧。”
东方折压低了声音。
一个黑衣人从外面进来,身形高大,蒙着面:“王孙殿下。”
“嗯。”东方折眼皮未抬:“船准备好了?”
“是。”黑衣人跟着东方折一起压低了声音,目光落在熟睡的少女身上:“一炷香后即可启程,二爷会接应。此女已知王孙身份,是否要?”
东方折冷笑:“你要处理了未来王孙夫人?”
黑衣人楞了一下,绷直了身子:“不敢。”
“她不会说的。”
东方折又给火堆添了一把柴火,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痴傻的妖怪?也好,这样痴傻在人间无法立足,等本殿成了西辽国王,就来娶你。东方折想着,嘴角不经意勾了勾,随后正了正脸色,变得严肃,起身:“走吧。”
“是。”黑衣人低头,不提少年的异样。
两个黑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白夙初迷迷糊糊之间醒了一次,背着火光看见乐羡的脸,好像还听到了他的声音。
“小东西,你这就要嫁给别人了啊?”
“唔,乐羡!”
少女惊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火堆已经熄灭,留下一堆黑色的灰烬,山洞空荡荡的,没有了东方折,也没有乐羡。
仿佛从昨晚到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手里有些异样,白夙初看过去,是一个玉玺角。
“还以为是做梦呢。”
她喃喃道,对着洞外喊出昨夜少年的名字:“东方折?”
“喂!”
没有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