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失踪了,从那天晚上商越离从群鹤居回来之后已经过去三天。
眨眼间,五月就来了。
坐落在南方的王都热的早,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燥气。
炎琅对白紫宸说,随她去吧,回来了是缘分,不回来,不回来......
白紫宸在帮炎琅梳头,左手托着炎琅的秀发,右手执梳,轻轻地,一下又一下。
白紫宸笑了:“回不来,就回不来吧。”
两人相视一笑。
炎琅软软靠在白紫宸身上,不经意问道:“紫宸,我们,阿羡,冥子修谁更残忍?”
白紫宸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怕她靠的不舒服,身子往前靠了靠,没回答:“该休息了,明天就是春日宴,小丫头跑了,咱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了。”
春天就要过去,元帝并未同意推迟春日宴的折子。
这三天时间里,咫秋把府里原有的几个洒扫丫头辞了,招了三个管事婆子,六个护院壮丁,八个丫头。
府里原来的丫头闲散惯了,一时也不大好管教,不如换了。
领着一群人到炎琅白紫宸面前行礼。
天气燥的炎琅心烦,又看着一群人,让咫秋自行安置。
炎琅不喜丫头伺候,白紫宸劝,总得在元帝面前把样子做足。
炎琅想想,好歹是人间养了自己十几年的爹,做做样子就做做样子吧,不过一天而已。
咫秋留了六个丫头在东厢,两个守门,两个外室伺候,两个跟前伺候。
和咫秋一起从宫里来的还有五个丫头。
左相府表小姐玉离,玉离不论是在家里是千金小姐,进了宫是贵妃的表妹,说是女使,其实是主子,在宫里还配了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跟着玉离到了右相府。
本来左相的意思是希望玉离能成个贵人,不料五十多的元帝已经对十三四岁的少女不感兴趣,现在格外偏爱二十岁出头韵味十足的少妇。
于是就被派到这右相府了。剩的两个宫里丫头和咫秋买的两个丫头就成了炎琅的随侍。
照理说咫秋作为大管家身边应该有个丫头的,不过炎琅身边
右相府本来是大的,只是院里种了那么大一片梧桐,剩余的厢房不多。
右相府的侍卫特殊,都住在北厢,只剩下西厢留给丫头住。西厢说起来有七八间屋子,管事婆子一管杂物,二管厨房,三管制衣,银钱人事都有咫秋管着,龙安南和王稚两个人帮着。
三个管事婆子占了三间靠北的小房间,咫秋定然是自己一间,玉离和身边两个丫头占了一间,就剩三间房子,六个丫头两人一间分了干净。
这日炎琅起来到梧桐林走走,也没多几个人,莫名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之前这右相府像深山老林里的宅子。
再过两天就是春日宴了,晚上炎琅入睡时总能感觉府外有人在说话,问白紫宸,白紫宸说没听到。
两人虽然记忆恢复和一些修为,毕竟身上还是肉体凡胎,又是在人间,没有妖灵借力,也只能使出些简单的凝魂瞬移这样的法术了。
商越离说是进了侍卫队,这几日却都不在府里。
龙安南和王稚两个人带着炎琅跟前的两个丫头随咫秋出门置办酒器玉盘,桌椅珠帘。
一天下来,发现这个看起来白白净净文文弱弱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做起事来十分干练。
进了官家的玉器坊也不发憷,需要多少杯盏,要备多少桌椅全都门儿清,搬起东西来也大大方方十分卖力。
穿过北厢旁边的小路有一片和梧桐林一样大的空置后庭,一天时间就布置的有模有样。
炎琅很少去后庭,本是一片空地,又和相府隔开。
咫秋出心思请工匠修了草地,做了亭子,挂上珠帘,摆好玉桌,配上琉璃盏,在日光下泛着光华,简单又大气,低调又华丽。
炎琅看了开心,随手就赏了咫秋两套春日里的衣裳。
若是寻常衣裳倒也罢了,这衣裳是炎琅不曾穿过的新衣裳,颜色素一点,月光白的料子上绣了别致的荷花,倒有些送春迎夏的意思。
炎琅不爱素色的衣裳,凤凰天生就要站在万人瞩目的地方,不以为意。
咫秋却吓得行了礼不敢起来。
炎琅看着有趣,不过几天时间,越发喜欢上这个温润如水的姑娘。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一种性格,平静又倔强。
玉离跟在后面看的眼红,小声嘀咕:“哼,不过都是从宫里有样学样来的罢了。”
炎琅听见了,咫秋自然也听见了。
咫秋眉头都没皱,她和玉离是同时进宫的。
不同的是,玉离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左相府的表小姐,她是西南边陲小小库司长家的庶女。
庶女生活早已教会了她隐忍。
炎琅饶有兴趣看着小声说话的女子。
女子生的倒是有点模样,气质......
炎琅又懒懒靠在白紫宸身上,指了指玉离,声音轻飘飘的:“紫宸,那丫头,感觉如何?”
白紫宸含笑深深看着她,挑眉接话:“我的琅琅娇艳无双”眼光略过玉离:“她连你一分也不及。”
炎琅旁若无人地撩了耳边的头发,十分骄傲:“那是自然,不过老头子也是蠢的,怎么会想到给自己的女婿找小老婆?”一身红衣的娇艳女人有些懊恼:“早知道出嫁前就好好折磨磨他了,让他不敢打我夫君的主意。”
炎琅低低笑着,白紫宸好笑地轻抚她的头发,声音沁了水一样温柔:“傻子,想什么呢,就算在世间再找出一个你都不及你。”
咫秋在旁边看的呆了。
只要看见公主的地方,相爷一定会在。
是多温柔的人,才会对她言听计从,从来不恼。还有外面一片梧桐林,王都哪家爷能做到,不要院子,不要厅堂,只为了在寸土寸金的王都给爱人造一片梧桐林。
随行的龙安南和王稚已经见怪不怪,玉离站在咫秋身后,略过咫秋的肩膀看见伟岸的男人,只是背影就足够让人想许下一生一世。
听到炎琅说的话她也不觉得难堪。
呵,什么左相府备受宠爱的表小姐,不过是舍不得自家女儿嫁给年过半百的老头,给她点名分拉她下水罢了。
现在只要能待在右相府,她就已经满足了。
再爱又怎样?北寰表哥和夙夙相爱至深,最后还不是娶了表嫂?
不过时间问题,男人嘛,只要对症下药,多半会喜新厌旧的。
想到这里,玉离勾了嘴角。
炎琅也暗笑了,是个沉得住气的。
阳光有些晃眼,炎琅有些困了,懒懒挂在白紫宸身上,声音低低的:“紫宸,困了。”
白紫宸十分自然将女人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边往回走边说:“厨房温了琉璃燕窝,吃点再睡。”
炎琅嘴精贵,吃的都是按宫里的份例来的。
这琉璃燕窝来自西辽北雪山,取自西辽雪山的冰燕,十分稀少。
本是进贡给太后的,只是白紫宸和炎琅成婚一年之后,立了军功,什么都没要,只要这西辽琉璃燕窝年年都能进到右相府。
宫里人都说,炎琅公主是享尽了天下女人的福气。
这两天府里该添置的也添置了,该布置的也布置了。宴会菜品都是外包给群鹤居制作的,戏班子也是龙安南找了经常到宫里唱戏的班子,搭台一类的事情就不需要咫秋经手了。
到时候各府夫人都会带丫头,相府的丫头大多是从宫里出来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咫秋松了口气。
商越离这几天都没有影子,咫秋想趁这个空档对一对相府的帐,于是问龙安南:“龙侍卫,你知道府里的帐平时都是谁在管着吗?”
龙安南憨憨地:“好像是阿离在管着,不过阿离这几日都不在府里。”
阿离?
咫秋疑惑一阵,终于想起了商越离。
少年的脸已经不大清楚,脑海里能回忆起的只有少年醉醺醺地箍住她的肩膀时洒在头顶的温热气息。
明明看起来年纪相仿,怎么他就比她高那么多?
咫秋的思绪已然飞走,玉离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将她拉回来:“哟,还真当自己是管家了呢?”
咫秋不理睬,龙安南憨憨的表情也变为不耐:“玉离姑娘今日没有事吗?”
王稚在一旁站着,冷淡的很。
咫秋看了龙安南一眼,龙侍卫这几日好像比较黏她,这可不是好现象。
咫秋想。
玉离瞥了一眼龙安南:“我自然没什么事,这几日倒是累着你的咫秋了。”
大家现在都是相府的奴才,玉离对龙安南连基本的尊重都无。
咫秋脸一红:“玉离,不要乱说。”说完就离开后庭。
玉离不服气,喊着:“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出了王宫你还能压我一头不成。”
说罢也甩袖离开。
龙安南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刚萌芽的一点小心思就已经被戳穿。
王稚瞥了他一眼:“喜欢上人间姑娘了?”
龙安南不答,王稚撇撇嘴:“没出息的,人有什么好。”
龙安南瞪了他一眼:“咫秋就是好。”
活了几百年的龙安南从来都憨憨的,生活中好像只剩下修炼了,但是在见到咫秋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好。
他还记得那天小姑娘一身嫩绿色外衫,怯生生走到北厢,探头探脑的。春风扬起姑娘的头发,带来她的声音:“你好,请问哪位是龙安南龙侍卫?”
三公子让她来找自己和王稚,她先喊了他的名字。
春风就缠住了他,后来目光再也离不开了。
王稚无奈:“还瞪我?活了几百年了,龙安南你幼不幼稚。”
由于白紫宸和炎琅很特殊,所以府里的侍卫也很特殊——都是白紫宸记忆苏醒之后追随到人间的老部下。
为什么没有炎琅身边的人呢?因为炎琅在妖界过于美丽和强大,太美丽的女人是所有女人的公敌。
龙安南是在狐族三公子东离身边养大的小赤狐,今年三百多岁,在人间也就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长的清秀憨厚,性格也比较憨厚,不像狐狸,像只哈巴狗。
王稚也是一条小赤狐,和龙安南同岁,不同的是,他天生不喜和人交流,大多是和龙安南在一起。
夜悄悄来临,这两日忙的多了,咫秋的神经还紧绷着,像听到院外有人在呼唤的声音,她又披上披风,往外走。
打开门,正对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
“刑,刑主大人?”
咫秋有些发颤,看着冥子修身后跟着个和尚,鼓起勇气问:“给刑主大人见礼,刑主大人是来找相爷的?”
冥子修笑了:“是啊,麻烦替子修通报一声。”
“啊?”
刑主大人居然在她一个下人面前没用尊称,咫秋吓得腿直打颤,说:“好。”
忘了请人进来,转身就要走。
总觉得刑主和身后那个和尚看起来阴森森的。
冥子修和和尚进来了,和尚关上门。
咫秋走了两步,就动不了了。
耳边隐约能听见经文声,及其诡异的经文。
而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整个右相府,连风声都没有,一片寂静。
冥子修笑了:“你是妄语的徒弟?”
和尚面无表情点头称是。
冥子修睨了他一眼:“你的修为都到这儿了,你师父,现在恐怕我都奈何不了他了吧?”
和尚不说话。
冥子修冷笑:“呵,感情乐羡得到血这么厉害,可惜,只有你们凡人喝了有效。”
乐羡啊乐羡,你为人而生,他们却要将你吃干抹净,骨血都不放过。
天上的月亮呈血色。
冥子修伸出手,透过指缝去看:“快出来啊,他们,只有三天时间了呢。”
人间,会把它所听到所看见的一切传达给他,他知道的。
乐羡,狐族东离,凰女商颜,都在这里等着你呢。
我也在这里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