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昨晚我太激动了，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既然已经这样了，明天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看接下来怎么办吧。”

刘祎峰看着消息，自己都不知道露出了多傻的笑容。

他想要回消息跟她说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我。他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他想对她说，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事我都想好了，他也有点打退堂鼓，想假装没看见消息，明天再说。

可是黎笑笑已经又是发火又是道歉的，自己总得要做点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视频会议的按钮。

铃声响过四五声，视频接通了。黎笑笑那边是黑的，只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出一张不施胭脂的脸，看上去比平时更白，依然沉静，却少了几分老练。

“你也还没睡啊。”黎笑笑说道。

“啊……睡不着。”

“我也是。”

两人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异口同声地说：“对不起……”

然后两人同时一愣，一起笑了起来。刘祎峰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黎笑笑也少见地笑出声来，婉转悦耳。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黎笑笑才说道：“说正经的，其实我还是不赞成你的做法。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行。”

虽然黎笑笑的说法有点长辈的意味，不过刘祎峰并不介意。他只是因为黎笑笑的关心而觉得心里暖暖的。

“我知道。”过了一会儿，刘祎峰才说。“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

屏幕一晃，似乎是黎笑笑的手抖了一下。

“不过有时候，”刘祎峰没有注意，接着说道：“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

又沉默了好久，黎笑笑才开口，声音不再沉静，变得纤细而柔弱，几乎听不清：“你这么做，是为了……为了我吗？”

“我……”刘祎峰刚想脱口而出是为了项目，又犹豫了。

他忽然发觉，自己为了这个项目这么拼命，只是因为有黎笑笑在。这个项目是怎么样的项目，有什么样的前景，会带来什么样的利益，对公司有什么好处，其实他都没有在意。如果不是因为黎笑笑，他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加入项目组。

“……一半吧。”在这种气氛下，刘祎峰觉得还是不要再隐瞒下去，说了实话。“另一半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明白。”黎笑笑小声说。

刘祎峰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黎笑笑是在指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他也不知道是应该关掉视频，还是要继续聊下去。

又过了好久，黎笑笑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说为你自己？可是你这么做，对你自己没什么好处。”

“倒不是好处的问题……应该说是心情吧。”刘祎峰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等了一会儿，黎笑笑问道：“怎么不说了？”

“啊？啊……你要听吗？”刘祎峰刚刚有些走神，被黎笑笑的话惊醒了。

“你要是想说，我就听。”黎笑笑说。

“那是我第一份工作时的事了。”刘祎峰边回忆边说道。“我那时刚毕业，有个学姐在一家不错的外企里做项目管理，就内推我进了那家公司，在她的项目组里做开发。”

“前女友？”黎笑笑突然问道，声音有些大，把刘祎峰吓了一跳。

“不是，这可不能乱说。”刘祎峰笑着说道。“我认识她的男朋友比认识她还早呢。大学的时候，我在软件专业，她比我高两届，在管理学院。她是我在话剧队的前辈……”

“你还参加过话剧队？”黎笑笑又插嘴问道。

“参加过一年多。不过没怎么表演过，演得也不太好，后来基本就是在负责幕后的一些工作。”刘祎峰说。“她——就是那个学姐的男朋友，是我同一专业的学长，两个人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就结婚了。”

黎笑笑没再说话，静静地听着。

“当时在那个项目组里，有人做的一个东西里有很严重的漏洞。当时只有我知道这件事……”

“只有你知道？其它人都看不出来吗？”黎笑笑问道。

“因为我刚进公司嘛，那时也很努力，没事儿的时候我就会看其它人的代码。公司制度里有代码检查这一步，不过其实都是走个形式，没什么人仔细看。所以只有我发现了。”刘祎峰解释道。

“……然后呢？”黎笑笑追问道。

“我没有说出来，和谁都没说。说出来的话，会得罪开发的人，也会得罪那几个做过代码检查的前辈，我刚进公司，不敢说。”刘祎峰的声音和心情一样低落。“后来项目上线，这个漏洞真的出了问题。那是一个和信用卡服务相关的程序，虽然很快就被修复了，但是据说还是造成了四百万以上的损失。”

黎笑笑明显瞪大了眼睛。

“当然对公司来说，还是顶得住的，不至于就这么垮掉。”刘祎峰说。“可是对项目组来说就很严重了。我们组的所有人那一年都没有任何奖金，第二年也不涨工资。包括项目负责人——也就是我那个学姐在内，一共有四个人引咎辞职。”

“……那也不是你的错……”黎笑笑的声音也不那么确定。

“只能说不全是我的错吧。‘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如果我当时能有勇气说出来……”

刘祎峰没有再说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黎笑笑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你就一定要……”

“也不是一定啦。”刘祎峰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自己知道，我的性格其实有些软弱。只能是尽量吧。不想再后悔了。”

“你那个学姐……”

“她现在挺好的。”刘祎峰说。“上次我们同学聚会，遇到学长打听了一下。她已经是两个娃的妈了。”

黎笑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这么说今天——昨天的事，你不是一时冲动，是早有准备了？”

“是呀，准备了好几天呢。”刘祎峰说。“要不是事先有心理准备，还真被韩天勤给吓住了。”

“……吵成那样，要准备好几天？”黎笑笑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

“我又不擅长吵架……”刘祎峰自己也笑了。

“那接手韩天勤的工作的事呢？”黎笑笑继续问道。“你也有准备？”

“嗯。本来我也想接触一些前端的东西。”

“能做吗？”黎笑笑说完，又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做后台，他们做客户端的技术不是不一样吗？”

“是不一样。我一直用的C++，他们那边在Android上用的是Java，在Mac上用的是Objective C。这两个我也接触过，自己做过些业余的东西，只是没在正式工程里写过。”

“又在说黑话。”黎笑笑轻轻一笑说道。“大概意思就是，他们那些技术，你也都会？”

“那得看怎么定义‘会’……”

“还来？”黎笑笑笑着打断了他。

“那这么说吧，总之一句话，就是我能做。”刘祎峰也笑着说道。“再说物品模块的需求差不多全是我确认的，做起来也方便。”

“那好吧。明天我们再仔细商量一下，看看优先级怎么安排。”黎笑笑说。“哦，应该是‘今天’才对。”

刘祎峰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三点多了。

“快去睡吧，还能睡几个小时。其它的见面再说。”刘祎峰说。

“好。”黎笑笑点点头。“你也赶紧睡吧。晚安。”

“嗯，晚安。”

听到刘祎峰的回答后，黎笑笑关闭了视频会议。刘祎峰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电脑上，网络游戏因为人物长时间不动，已经自动退出回到登陆界面了。

他关闭电脑，起身关了灯，摸着黑回到床边，脱衣服钻进被子里，脑海里想着黎笑笑，很快就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