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地铁上总是比以往更加拥挤。刘祎峰从地铁上随着人流走下来时，额角已经见了汗。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不过他仍然穿着冬天最厚的衣服，等到了公司，他的后背已经有些潮湿了。

进公司之后他没有立刻上楼，直接来到一楼的快递接收点。他网购的东西已经在周末送达了。等待领取的快递很多，但是他仍然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快递，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扁盒子。盒子并不太重，但是因为太大不好拿。好在现在没什么人，他拖着盒子走进电梯，出电梯之后，他玩心一起，干脆把盒子举到头上顶着，像印度人一样，倒是方便了很多。

顶着盒子回到工位上之后，他先把盒子放在一边，脱掉大衣挂好，把电脑拿出来接好电源打开，又去洗杯子重新倒了杯茶，才在位置上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离上班还有点时间，整个培训室里才来了四五个人。身后的陈翰，旁边的李一琼和黎笑笑都还没到。他看着黎笑笑的工位，不禁有些发呆。

刘祎峰和黎笑笑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争执和之后的和解。刘祎峰始终不明白，黎笑笑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已经把对黎笑笑的好感完全表达出来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

黎笑笑用柔弱的声音说出的那句“我不明白”，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肯定不是接受；可如果说那句是拒绝，可是之后黎笑笑并没有疏远他。当他心情低落的时候，甚至他会猜疑，黎笑笑是不是假装糊涂，来利用自己的好感占便宜；可是一转念，他就会觉得黎笑笑并不是那种人；再一转念，他又会想是不是自己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把黎笑笑想得太完美了。

每当这时，他的自卑感又会冒出来，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黎笑笑年轻漂亮，事业上也颇有潜力，而自己年纪偏大，又一事无成，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能当朋友已经不错了……

只要没有被工作占据精力，他就会沉浸在自己的小纠结里不能自拔。

出了会儿神，他开始继续前一天晚上没有完成的工作。

“早啊。”

刘祎峰一回头，看到李一琼敞着大衣，一只手挎包，另一只手和往常一样拎着一堆早点，正在往桌子上放。

“早。”刘祎峰回应道。

“你那是啥，那么大个儿？”李一琼指着刘祎峰的脚边问道。

刘祎峰这才想起包裹的事，回答道：“哦，买了张折叠床。”

说着，他拿起笔，用笔尖刺破箱子上的胶带，打开箱子，从里面拉出一张绿帆布做的单人折叠床。

“你这是要在这儿定居呀。”李一琼笑着说。“给你发一张公司的‘绿卡’吧。”

刘祎峰也笑了起来。他正蹲在地上检查床有没有问题时，听到一阵清脆的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由远而近。他一抬头，果然是黎笑笑。

“早……”刘祎峰先出声打招呼，看到黎笑笑的样子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黎笑笑的大衣扣得严严实实，围巾扯开了一点，能看到脸上的口罩，手里还难得拿着两个包子。她正站在桌前把包往桌子上放，看起来好像有点摇摇晃晃。

“有点着凉。”黎笑笑的声音闷闷的，还有点沙哑。她放下东西之后，没脱大衣，也没摘口罩，直接拉开椅子坐下了。

“你咋又感冒了。”旁边的李一琼说着，过来伸手摸了摸黎笑笑的额头，又说道：“还发烧呢。”

“不行请假吧？”刘祎峰问道。

“没那么严重。”黎笑笑冲着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你可小心点儿吧。”李一琼说完，径自伸手拿了黎笑笑的水杯去给她接热水。

黎笑笑说了句“谢谢”，喘了几口气，从包里拿出电脑，开始做工作的准备。

刘祎峰检查完床，又打开架好，用手到处按了按，转身又坐在上面试了试，没有问题，才把床又合起来，塞进办公桌下面。

“这是干嘛？”黎笑笑问道。

“午睡时舒服一点。”刘祎峰笑着说。

刘祎峰开始工作，不时偷眼看一下黎笑笑。她摘下了口罩，开始一边看文档一边吃包子。她吃得很慢，好像每一口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咽下去。好不容易吃完了一个包子，另外一个她随手推到了旁边，看来是不打算吃了。然后她拖过包，从里面翻出三盒药，一边看盒子上的说明，一边拿出应该吃的药，在她小巧的手心里堆成一个山包。

“你咋吃这么多药？”李一琼问道。

“这样能好得快一点。”黎笑笑笑着说。

她试了试李一琼倒给她的水，然后把一把药片全塞进嘴里，喝了几大口水把药冲下去，长出了一口气，又把口罩戴上。

“我看你吃的药。”刘祎峰说着，拿过黎笑笑的药盒挨个看了看，又仔细看了看说明和用量。

药倒是对症，一个退烧，一个消炎，一个治感冒风寒。只是没必要三种一起吃，黎笑笑有些心急了。而且这些药其实是按照体重确定剂量的，只是为了方便才简单去分为成人和儿童。看起来黎笑笑都是按照最大剂量在服用，也对身体也不好。只是黎笑笑已经吃完了，刘祎峰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把药放回黎笑笑桌子上，黎笑笑又把药放进抽屉。

“韩天勤的任务你们分好了吗？”黎笑笑问道。

从上次会议上起了冲突之后，韩天勤已经完全撒手不管，平时也基本不露面，只是还在项目组里挂着名，在培训室里留了个位置而已。

“我接下了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物品模块的其他人分了。”

“你扛得住吗？”

“还可以。”刘祎峰说。“和其他模块配合的后台服务，我都分给别人了。”

“如果忙不过来，尽早告诉我一下。”黎笑笑说。

“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黎笑笑半是自言自语地说：“最近这段时间，进度有点慢了。”

“可能大家都有点累了吧。”刘祎峰说。

“别扯了。”另一边的李一琼插了句话，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不是考核的事儿，都没心思好好干活儿了。”

刘祎峰这才想起，最近正是公司的考核月。

“我还没过试用期，和我没啥关系。”刘祎峰说道，然后转向黎笑笑：“小黎过了试用期吗？”

“刚过。”黎笑笑说着，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说道：“和我关系也不大。”

“这可是真金白银的事儿，你们俩是神仙吗？”李一琼笑着说。

“钱当然好啦，不过我现在也没啥用钱的地方。”刘祎峰耸耸肩说。

“你平时不花钱吗？”李一琼问道。

“也就是吃饭。偶尔买个游戏，或者买网游的点卡。不过最近太忙，倒是在这上面节约了不少。”

“衣服呢？鞋呢？”黎笑笑问道。

“那能花多少。”刘祎峰说，颇有点自豪：“优衣库买几件换着穿，再说公司也总能发点T恤之类的。我现在还留着第一家公司的T恤呢，还能穿。鞋嘛，买两双运动鞋换着穿，坏了再买新的不就行了。”

“你这糙老爷们儿。”李一琼笑骂道。

黎笑笑也笑了起来。

“年轻啊。”李一琼感慨道。“等你有了家——都不用有家，等你一有女朋友，那花钱就是流水了。结婚，买房，装修，生孩子，孩子上学，哪个不是钱堆出来的。这还没算老人那边用钱呢。”

“啊……”刘祎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完全不敢看黎笑笑。

“考核结果不是早就定下来了吗？”黎笑笑问道。“现在关心这个也改不了吧。”

“说是这么说，谁能那么淡定啊。”李一琼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还有消息说，今年的绩效奖金比前几年低好多呢。”

“……公司效益不好吗？没听说呀。”刘祎峰也压低声音问道。

李一琼摇摇头，说：“谁知道呢。”

黎笑笑一手扶着头，盯着屏幕上的进度表格，皱起眉头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