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又把单子礼送去相亲，相得是李鞋匠家的女儿。

李鞋匠家的女儿今年二十五，饼似的脸上小五官凑得很近，不说话时嘴角就往下撇着，占了三分之二眼睛的黑瞳仁瞪在那，路过的小孩都离她几米远。

单子礼不喜欢那样的，奶奶偏喜欢，说粗手粗脚好干活，胯骨宽也好生儿子。在催着单子礼去找人家聊天后，还没忍住又凶了单俐因一通：“看你细胳膊细腿跟柴似的，饭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单俐因垂着头不说话，等着奶奶出门去隔壁做客聊天。

午后家里通常就只有单俐因一个人了，爷爷和爸爸在田里干活，妈妈抱着单俐果去河边玩，单俐因在家把所有人的脏衣服都洗好晾起，累得直不起腰。

眼看着单子礼还没回来，单俐因想出去找一找他。又到周末了，明天大早单子礼就要回镇上去，单俐因想和他多待一会。

铁匠家离这有三公里路，单俐因小跑过去，时间用得不长。她在离铁匠家门口很远时，就看见单子礼和姑娘对面坐着，姑娘不时伸手扒拉他一下，单子礼一动也不动。

看着这样的情景，单俐因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她轻手轻脚的从檐下走，藏在一片阴影处。

可在离他们十来米的时候，单子礼还是看见她了。单子礼朝她招了招手，看起来舒了一口气。

而单俐因得到指令，轻快的小跑到他们身边，叫了一声小叔，又转头有礼貌的叫了一声阿姨。

那铁匠家的女儿显然不乐意，脸又垮了，眼睛盯在单俐因身上像是要把她戳出两个洞：“叫谁阿姨呢？”

单俐因一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奶奶要她和小叔相亲，相上了以后就是婶婶，按照辈分，这会不应该叫阿姨么？

单子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露声色的挡在单俐因面前：“这是我侄女，你我平辈，她当然得叫阿姨。”

姑娘看着对单子礼感觉不错，他一张口，她脸色都好了不少。只是没等她再说什么。单子礼已经先一步道别：“家人来找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没有说回见，没有留手机号码，单俐因知道，这个阿姨单子礼不喜欢，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变成她的婶婶。

姑娘看起来并不希望单子礼这么快离开，但女孩子脸皮薄，也没留，有点不开心的把脸别到一旁。

单俐因跟在单子礼的身后往家里走去，没走几步就忍不住问：“小叔，你以后到底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结婚？”

单子礼偏头微微一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婶婶？”

单俐因想了想：“我喜欢笑起来好看的，说话细声细气，跟电视里广播员似的那种。”

“我也喜欢那样的。”单子礼揉了揉单俐因的脑袋。

“那要是奶奶非要你取这样的媳妇怎么办？”

“日子是自己过的，我不肯，她总不能架着我结婚。”

单俐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在心里期望着单子礼快点把一个跟播音员似的婶婶带回来。

晚上奶奶回来以后，问单子礼今天下午聊得怎么样，单子礼说还好。

爷爷催他：“那就赶紧定下来，改天我上门给你提亲。”

单俐因坐在角落不敢说话，她好想开口替单子礼讲两句啊。

爷爷和奶奶一唱一和，连彩礼金额都给讲出来了，单子礼看起来着实无奈：“聊得还好是没吵架，但我不喜欢她，也不想娶她做媳妇。”

爷爷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然后瞪他：“那你想娶什么样的？我去天上给你找个仙女？”

单俐因又在心里接话：不要仙女，要播音员。

单子礼被问得有些烦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我现在还不着急结婚。”

奶奶一听这话就不得了：“不急着结婚怎么行，你都多大了，你哥二十二岁就娶媳妇了，你今年必须把这事给办好。”

爷爷也敲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你不急着娶媳妇我可急着抱孙子，你赶紧的，下个礼拜回来我们就上老李家提亲。”

“爸，妈，”单子礼没办法跟他们交流“我说了我不喜欢她。要孙子你们现在不是有小果吗？”

“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你倒是带个你喜欢的回来。”

“就是，这孙子得多要几个，不然老了可怎么办。”

单子礼的心情越来越差，终于他没了耐性，沉声撂下一句：“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上楼背课去了。”

单子礼上楼以后，奶奶又和爷爷凑一起嘀咕，单俐因不想和他们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选择去厨房煮饭。

隐约听到座机电话响了，奶奶接起听筒，嗓门老大的在那和对方聊起了天。没过两分钟，奶奶聊完了，单俐因以为她会上楼去找小果回来等着吃饭，没想到她直奔厨房而来。

奶奶走来的步子迈得很快，看起来气势汹汹，她走到单俐因面前，毫不犹豫的就给了她一耳光。

身体压在灶台上，单俐因手中的米差点撒了出去，她左耳嗡嗡作响，看着面前不知所措。

奶奶凶神恶煞的指着她鼻子骂：“单家倒八辈子霉养你这么个扫把星，礼伢子对你啥样你毁人家姻缘，你今天叫他回来干什么？”

带着一股馊臭味的唾沫星子溅到单俐因脸上，单俐因往后避了避：“我没有喊他，是小叔自己要回来的……”

“你放屁！”奶奶激动的又喷了几滴唾沫出来，随后再一巴掌扇在单俐因的右脸：“一天到晚屁事不干跟在礼伢子屁股后头跑，以为他能罩着你一辈子是吧？就你这死样读什么书，早点嫁出去换点彩礼钱回来。”

话说到情绪高涨处，奶奶抬脚就给单俐因的膝盖踹了一下。单俐因眼睛红了，她两边脸颊和耳朵是火辣辣的疼，膝盖是进到骨子里钝钝的疼。但她一滴眼泪都不能掉。

在这个家里，眼泪除了激怒他们给她带来更重的责罚外，什么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