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皇帝还没有表示,朝堂上已然炸了锅。叽叽喳喳不绝于耳,总的来说,不外乎是说会凌公主是女子,哪有女子入朝,后宫不得干政等老掉牙的话。
华冰微微低着头,遮挡了瞬间的惊讶。着实没想到乐太傅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这样的话。虽说欣喜于乐太傅的行径,但有因必有果,尚且不知道乐太傅为何突然如此反常。而且,华冰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乐太傅以后怕是不能明着亲近了,他已然在皇帝那边挂了名号,同皇帝挑明了。
御史大夫抬手便想将从身后冒出来的人拦住,但转了转眼珠子,手转了个方向,拢起了袖子。此时若是没有人开口,反而更奇怪,下面的那些人顶多叽叽喳喳,是不敢走出来的,此时须得有人出头,方才让会凌公主入朝的事显得正常些。
“皇上,微臣以为太傅大人所言,不妥。”
皇帝示意继续,只见那位从御史大夫身后走出来的副手正色道:“皇上,自古便没有女子入朝这一说,若是因为国礼之事,大可让会凌公主将前因后果详细细节一一写清楚,这样,方才不算违背祖制。”
皇帝倒是没有表态,存了试探华冰的意思,道:“会凌,你怎么想?”
华冰淡笑道:“国家大事,儿臣身为皇族,自是愿意贡献微薄之力,愿意言明此事。只是,倒也不用如犯人一般写份供状就是了。”
闻言那位大人脸色一红,朝华冰行礼道:“公主,微臣并无这样的意思。”
华冰全然不在意的一笑,道:“大人多心了。”
“会凌,那你是愿意留在朝堂上了?”
华冰心中疯狂的点头,面上却温婉一笑,道:“儿臣不敢,太傅看重国事,然终须父皇定夺。关于国礼的事,儿臣愿在帘后等待,若有需要,儿臣再出来同有关的诸位大人说明,只是做到不耽误国礼的事罢了。”
这番话说的有诚意,皇帝满意的点点头,道:“会凌善识礼仪,理当如此。不过,在帘后,也不合乎规矩。”
华冰侧目,瞪了一眼皇帝近臣,太仆祝大人,只见祝大人有些为难的走出来,道:“皇上,当年南先生也曾上殿,为着战时册封的事,也算是有前例。”
“祝大人,南先生有功于社稷,再说,那是战时,如何能与现在相提并论。”
祝大人不愿与站出来与自己争执武将莽夫争执,垂首等着皇帝表态。
皇帝微微点头,道:“太仆说的不无道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国礼之事,事关北戎,临近年关,须得合适处理。”
“是,皇上圣明。”
华冰随着众臣落拜,余光却一直瞧着乐太傅。
下了朝,华冰正想追上乐太傅,刚转身,便被金公公叫住了。
“殿下,殿下,您这急匆匆的是有事吗?”
华冰笑道:“无事,可是父皇寻我?”
“正是,皇上没回去,这会在后殿等公主呢。”
“我这就随公公去。”
金公公笑着微微摇头,道:“早上原本是与公主殿下玩笑,没想到还成真了,殿下真是不可思议之人。”
华冰微微惊讶,金公公立刻行礼道:“老奴僭越了,殿下请。”
华冰笑着微微摇头,示意不在意,看了一眼,便走了进去,行李请安后便立在一旁等候指示。
过了很久,皇帝好像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看着华冰,道:“会凌,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心思?”
华冰一愣,着实没想到皇帝这么直接。而且,看皇帝的模样,疲惫中透着难过,情绪外露,此时倒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倒像是有典故的模样。
华冰淡笑道:“父皇,您说的别的心思,是指什么?”
皇帝看了一眼华冰,似是有些不满,道:“你常去幼兰殿,当知大长公主的下场吧。”
华冰一愣,笑道:“儿臣断断没有祖姑姑的雄才伟略,也没有旁的心思,从先不知道,如今更是不敢想,唯一的想法也不过是想为母亲正名,旁的再无其他。”
皇帝深深地看了华冰一眼,过了一会,道:“此事若真如你所言,北戎之事过后,朕可以寻个时机,封你母亲为妃,只是你依旧是皇后之子。”
华冰似是感动的笑了笑,起身跪下,道:“多谢父皇,儿臣明白,父皇是为了儿臣好。”
过了一会,皇帝才道:“起来吧,天凉,早些回宫吧。”
华冰点点头,起身行礼后退下。
走出重熙殿,冷热一激,华冰才感觉到后背的冷汗,顿时觉得粘粘的有些不舒服。
随行的宫人正是上次被菘蓝留下看顾的春熏,春熏扶着自家主子,忽然感觉气氛神情不对,连忙小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华冰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道:“回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华冰的因为走神,脚下几次打滑,吓得跟着的一种宫人走的紧紧的,围在了华冰的身后,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但这石子路下雪后都是收拾过的啊,怎么会长很滑呢。
皇帝明显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还怀疑,甚至相信乐太傅与自己结盟了,就凭刚刚朝堂上乐太傅的那一句话。要说稀奇的还是乐太傅的态度,与皇帝之间的气氛。乐太傅虽说是两朝元老,潜龙功臣,名扬天下,但平日里分寸拿捏的极好,绝不会这般鲁莽从事。何况,就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一个上朝的机会,便与皇帝直接对上了?若是放在以前,华冰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华冰急于知道雪下面掩盖了什么东西,回到三光殿便催促着菘蓝帮自己换衣服,又没有走平日里的宫中道路,让苏秦带着自己,一路小心躲避,从西门而出,直奔乐太傅府。
还未靠近太傅府,华冰便让马车停下了。此时皇帝已然对自己与乐太傅有疑,可能会让人盯着,此时应小心靠近。一路苏秦跟在身后,刚看到太傅府的院墙,便看到在白雪中已然扎眼的白色,覆盖在太傅府中。
华冰微微蹙眉,太傅府竟然有白事,但宫中没有上报啊,乐夫人是有品级的,不会是乐夫人,也不是乐丰,那会是谁?乐府的主子不多,叫的上来的也就三四个,但看这全府的白色,着实是有极其重要的人才会如此。
绕到府门,见吊唁之人稀少的应景。是了,宫中都不知道,想来乐太傅并没有大肆铺张,这零零散散的人估计也是自己听闻或者是亲近的学生。
华冰蹙眉叹息,趁着苏一打晕了一个护院的功夫,自个儿翻墙进了乐府的后院。照着府邸格局的大致猜测,走到了一处小院子里,看到有人,正要急忙收回迈出去的脚,看清背影之后,便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华冰看着背影有些落寞的乐丰,不声不响的上前,开口道:“府中发生了何事?”
乐丰吓得后退两步,差点坐到井里,只是面容没有往日的夸张,见是华冰,反而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府中又大丧,公主可是来找父亲的?”
华冰叹息道:“是......敢问是哪位先人?”
只见平日吊儿郎当的乐丰此时后退一步,朝着府中央的方向拱手,道:“是祖母。”
华冰蹙眉,乐老夫人?看乐太傅的年纪,下意识的以为,老夫人应该已经不在了,竟是刚没了。不过,为何从未听闻,若是乐太傅的母亲,应该是有品级才对啊,也未见上报啊。
华冰对着乐丰拱手的方向行了半礼,道:“可是喜丧?”
乐丰见会凌公主行礼,本来脸色好看了一点,又听到这般直言,顿时脸色又不好看了。瞪了半天,见会凌公主还看着自己,乐丰才不情愿道:“祖母年老体弱,一直在衮郡老家,两日前祖母的遗体连同消息才送到.....”说到这里,乐丰的脸色发白。
看来不是寿终正寝了,衮郡?翰儿路过的那个地方,说正在肃清的地方不就是衮郡吗?
此时华冰的心中有了猜测,却又不知道乐丰知晓的与自己的信息是否对称,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便轻轻叹息道:“太傅在哪里?”
乐丰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华冰会意的跟上。
行至书房,乐丰便转身而去,华冰敲了敲门,听到允许,放在进入。
乐太傅似是早已预料到了,下首的位置上还摆着一杯刚放好的茶,乐太傅坐在书案后面,没有起身,道:“公主请坐。”
华冰入座,见乐太傅闭目养神,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坐着。
忽然乐太傅睁开眼,看着华冰突然道:“从前皇上,也是这般不动如山,深不见底。”
华冰淡淡道:“我与皇上,本质不同。”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只是不知道乐太傅相不相信。
只见乐太傅将手边的一张纸条燃尽后道:“殿下此后,便可逐步站立于朝堂之上,老臣一定尽力辅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