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起喜服的裙摆和大红的流苏,我才蓦地想起今夜是我的新婚之夜。
原本应该是一个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天,却被湮没在雷鸣一般的战鼓声中。
白天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不太真切的梦,梦里我身着凤冠霞帔,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拜天地,入洞房。他的手指微凉如玉,声音清朗低沉。而梦醒以后,我的手中只剩下一柄沉甸甸的长剑,他似乎曾经告诉我要等他回来,但我不确信那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忽然之间,全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爹,娘,大哥,还有聂江风都被熊熊的战火卷走。就连一百八十七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抬眼望了望脸色苍白的叶云溪,却见她也正直直凝视着我。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微微的弯起了嘴角,笑容倔强而凄怆。
我弯下腰去抱起青珩,却蓦地发现青瑜不知何时不见了。仔细一回想,似乎进了议事堂以后便没有瞧见过他,不由得心下咯噔一沉。
这小子成天把男子汉大丈夫挂在嘴上,每次一见到聂江风就缠着他追问军营里的事情,莫不是……??我心下一紧,把青珩塞到苏婆婆手中,慌忙奔出议事堂,朝着马厩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去。
果然,青瑜最喜爱的那匹雪白的小母马如意,也一同不见了。他一定是追着爹和聂江风他们去了。
我一时没了主意,又气又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手捂着心口弯下了腰,扶着栅栏直喘气。
苏婆婆扶着叶云溪提着盏灯笼匆匆的跟了上来,发现青瑜和他的小马一起不见了,也都是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良久,苏婆婆缓缓开口道:“青瑜少爷今年也有十四岁了,若这是他的志向所在,便随他去吧。”
我沉了沉眼眸,疲惫道:“如今也只好这样了。眼下只盼援军能快些赶到,大家都早日平安归来。”
灯笼里的烛火被夜风吹得一闪一闪,照得叶云溪苍白的面孔忽明忽暗。我见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似乎是劳累了一整日又加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身子有些吃不消。于是连忙与苏婆婆一道搀扶她回房休息。
我扶着叶云溪躺下,替她盖好了棉被,又嘱咐她好好歇着,切勿担心忧虑。随后吹熄了里屋的蜡烛,转身要出去。不想叶云溪却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手指十分的冰凉:“过几日他们就会凯旋归来了,是不是?大家都会平平安安的,是不是?”
我无声的张了张嘴唇,半晌,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嗯。”
以一挡十,凶多吉少自是不言而喻。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援兵能快马加鞭的赶来救援。否则……我使劲的摇了摇脑袋,不准自己去设想那种情况的发生。
接下来的三日,漫长的如同三年一般。
我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守在将军府南门的哨岗之上,伸长了脖子张望着援兵的影子,时不时的俯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倾听是否有马蹄的声音由南向北奔腾而来。
此时城北已是硝烟弥漫,驻守在太泽城郊的八千精兵猛将在聂江风的带领下,拼着全力将殷国的十万大军挡在沛水以北。可终究是兵力差距太过悬殊,挨到了第三日清晨,终于是支撑不下去,让殷军渡过了沛水,兵临太泽城下。
城里的百姓们开始惊慌失措。
三天之前,他们还安居乐业,无忧无虑。哪怕就是前方来报殷军大举来袭,他们也还是一边悠闲的喝着酒,一边高谈阔论着华家军的勇猛无敌和锐不可当。仿佛从来没有聂江风打不赢的仗,仿佛太泽城是一座坚固无比的堡垒。
直到这一天,殷国十万大军列于太泽城外。黑漆漆的铠甲,明晃晃的刀,如乌云一般绵延到天际。人们终于开始惶恐,手忙脚乱的收拾金银细软,拖儿带女的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