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下人心惶惶的情势,我和苏婆婆决定遣散将军府里的所有下人。虽然我们都坚信华家军一定会坚持到援军进城的那一刻,可是援军一日不来,下人们留在府中便会多一分的危险。
莲露和沁儿哭得十分厉害,尤其是沁儿,哭得涕泪横流,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我安慰她只是先出城去躲躲而已,等战事过去以后就马上回来,不必弄得好像要生离死别一般。沁儿这才勉强止住了眼泪,却还是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我和沁儿一同长大,虽说我是小姐她是丫头,可却情同姐妹一般,十分的亲近。沁儿被买进将军府时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一个扎着团子头的小丫蛋。管教婢女的马姑姑见她名唤“沁”字,唯恐犯了我的名讳,便强令她改名。可沁儿无论如何也不肯改掉娘亲给自己取的名字,被马姑姑训得哇哇直哭。我见这小丫头机灵可爱且心思纯厚,便向马姑姑说情,使她免了更名,留下了“沁儿”这名字。沁儿自是十分感激,从此便待我如同亲姐姐一般,我逃学她便替我放风,我犯错她便同我一道挨罚。
眼下看着沁儿哭得伤心,我心中亦是十分难过。可是为了她的安危考虑,又不得不将她遣走。我从苏婆婆那里取了两倍的盘缠给她,又将自己随身带了许多年的碧玉镯子褪下来塞到她手里。沁儿推脱着无论如何也不肯要,直到我佯装快要生气了,她才勉强收下。
望着沁儿和莲露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向着南边去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她们走了,便也带走了我昔日平静安乐的生活。
偌大一个将军府,如今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叶云溪,苏婆婆,青珩和我。
四人默默无语了好一会儿,青珩忽地小声嗫嚅道:“姐姐,青珩肚子饿。”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色已近黄昏。从早晨到现在还粒米未进,我忽然间也觉得很饿,肚子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来,惹得叶云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青珩也跟着咯咯咯的傻乐。
苏婆婆见状连忙转身去了灶间,不一会儿便端了两碟凉菜,两碟热菜和四碗红枣桂圆粥上桌来。青珩挑嘴不肯喝粥,嚷着要吃蜜糖包子,苏婆婆便又蒸了一屉桂花蜜糖包给他吃。
叶云溪一手拈着银筷,夹着片菜叶儿直发呆,半天也没吃下几口饭去。想是这几日神思忧虑,日夜担心聂江风的缘故。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明明不待见她,却总是要时时对着她;明明怨怪她,却还不得不悉心照顾她。我叹了口气,搜肠刮肚的组织了一番语言,正欲张口劝她吃饭。却不想叶云溪忽地捧起碗来,大口大口的将碗里的粥喝了个精光,又拈起筷子,把盘中剩下的菜一点儿不落的全部吃了个干净。
我怔怔的望着她苍白的脸孔和被饭菜撑的圆鼓鼓的腮颊,喉头哽了两哽,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来。
是夜,秋风乍起。吹得月亮苍白的阴影摇曳不定。
我独自坐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拿了一块绸布擦拭着一百八十七号留给我的长剑。
这把剑乍一看上去并不出众,甚至有些不太起眼,可若是懂剑之人,稍一留意便会发觉其中的特别之处。它的剑刃明明薄如蝉翼,可握在手中却有玄铁的重量。且拔剑出鞘时刃闪寒光,傲气凌人,似是有魂一般。
我心下暗暗叫绝,仔细的端详着这把剑,只见剑柄之上浅浅的刻着两个篆体小字:素致。
我轻轻拍了拍剑鞘。剑如其名,甚好。
这一百八十七号若赠我玉佩发簪一类寻常女儿家的物件儿,我倒未必会稀罕。倒是这柄剑,确是深得我心。想来他这个人,大抵也会与众不同一些罢?只是不知他现在人在何方,已经三日过去,也并未见他回来寻我。或许乱世当前,人各飘零,可能他已经忘记了我这个不太熟稔的妻子?
好在我并不十分钟情于他,所以也不甚神伤。对这个素未谋面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夫君,我只是一笑置之便不再去想。只是苦了苏婆婆和叶云溪,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都不知道该叫我小姐还是夫人。
夜风渐劲,吹得屋外满地的落叶沙沙作响。
我怕青珩夜里踢了被子会受凉,便起身去看他。谁知这小家伙竟规规矩矩的盖着小被子,粉嫩的小脸上微带着笑意,一呼一吸,睡得十分认真。我坐在床边瞧了他好一会儿,俯身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伴着一声骏马的嘶鸣停在了将军府的大门口。
我紧了紧神儿,提着素致快步跃到墙边,却听见门外一人拍着门环嘶哑的叫道:“如卿小姐,聂少将有信报来传,十万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