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踩着积雪，手拿火枪，披星戴月，迎着寒风，借着山丘的遮掩，一路往南，接近到了伊拜二百来步的距离。

他趴下身体，拿枪口对准了大纛下面的伊拜。

柳如是和申甫分别趴在两边，一个瞄准伊拜，一个瞄准布彦岱。

此时，蒙古骑兵的前端，阵势越发混乱，天策军的排枪时而响起，蒙古骑兵纷纷坠落，战马受到后面人马的挤撞，黑夜中乱成一团。

马比人更加怕黑，夜里的枪声异常响亮，战马受惊就到处乱窜，蒙古骑兵根本控制不了。

人马窝在狭窄的地带，有些受惊的战马驮着人往海里跑，水太冰，又没头没脑的冲向有火把的地方，撞得其他人马一片狼藉。

这种情况下，督战队还督促蒙古骑兵继续往前冲，于是后面的蒙古骑兵连绵不断的冲上去，不但没有帮助，反而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迟缓的行进速度，别说追击天策军，不被后面汹涌而上的自己人马撞死就算幸运了。

伊拜抬头看着黑压压乱糟糟的场面，脑袋胀大了，又气又急道：“夜里作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下麻烦大了。”

“嘘，我们不过是卖命的，让怎么打就怎么打。”额驸布彦岱叹气道：“阿济格觉得明军要逃，机会不能错过，看起来没错。明军到了海边被围困住，那点人马的确不够打的，可我们会乱的啊。”

“明军怎么就不乱呢？”伊拜羡慕的瞧着天策军那边，虽然看不清楚，可是那边并没有乱糟糟的样子，井然有序的射出火力。

与阿济格一样，伊拜之前以为明军夜战也会胡乱，明军人数少，打一场乱战铁定吃亏，会被清军洪流冲得七零落。

可如今的场面表明，乱的只是蒙古骑兵和清军。

“怎么整顿？”布彦岱深吸一口气凉气，时辰还早，如果一直乱下去，乱上一夜，蒙古骑兵定要崩溃掉。

他和伊拜的全部家当也就完蛋了，会被满清当成野狗一般的垃圾废物，毫不犹豫的抛弃掉。

“不要急，越急越乱。”伊拜控制住烦躁，不要紧，明军人少，继续冲击，明军总有顶不住的时候。

风浪见多了，这场面还没到末日。

稳住了心神，伊拜挤出笑容，在马上昂首挺胸，令鼓手继续擂鼓。

鼓声大作，后面的蒙古骑兵不顾前面的混乱，一个劲的往前冲，拼着撞倒一些人马，总算往前移动了一点。

见状，伊拜有了点信心，开口大叫：“冲啊，明军就要顶不住了！”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的远处一声枪响，他身边的亲卫身上猛然爆出一团血花，喷溅得满头满脸。

伊拜眼睁睁的看着亲卫脸色惊恐的摔下马，脑子嗡嗡的乱响，转眼四顾，近处根本看不到明军的人影。

这是从哪打来的啊！

伊拜浑身惊颤，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身冷汗。

就在他发愣时，布彦岱的脑袋突然挨了一颗子弹，连声音都没发出，一跟头栽下马去。

“额驸！”

伊拜吓得魂飞魄散，布彦岱竟被直接打死了！

旁边的亲卫们，一个个震骇惊颤，茫然的看向枪声响起的地方，位于山丘上，黑黑的，根本看不到人影。

伊拜的手颤抖起来，惊慌大叫：“快，挡住我。”

即便看不清楚，他可以听到，明军的火器响声隔了很远，按照以往与明军作战的经验，那是根本射不到的距离，更不用说瞄准射击了。

然而此时，身边的亲卫死了一个，布彦岱死了。

伊拜眼珠子都瞪直了，明军有火铳手正在对他这边实施精准打击，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发生在他身边，而且他自己正在面临死亡的威胁。

直前图赖的死，已经让他异常惊恐，感觉匪夷所思，如今亲眼看到布彦岱死在身边，吓得他赶紧翻身下马，试图躲到人群中。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翻下的时候，一颗子弹划破夜空，准确无误的击中其后背。

噗！

伊拜的身上突兀的爆出一团血花，旁边火把的光照下，异常的瘆人。

“该，该死的……明军火器……”

摔到地上的伊拜颤动了几下，全身的力气仿佛从后背的血洞倾泻而出。

他很憋屈，作为蒙古旗的一位旗主，被满清压在头上，他不敢吐露半个不字。

原指望打击明军捞取一些功勋，好在多尔衮、黄台吉等满清主子面前活得像个人样，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竟死在明军的手中。

“不好了，旗主死了！”号旗手惊慌失措的嘶声大叫。

这话引起一阵恐慌，众蒙古骑兵本就混乱，顿时如同没头的苍蝇，惶惶然不知所措。

而击杀了伊拜、布彦岱的突击小分队三人，在夜色中各自大笑起来。

“陛下，蒙古骑兵停住了，前面的死了太多，后面的也怕死。”申甫兴奋的说道。

崇祯望着山丘下方黑影憧憧的骑兵长龙，伸手朝那些打火把的指指点点：“清除打火把的，先从蒙古骑兵前端开始。”

黑暗是混乱最主要的因素，柳如是兴奋的填装弹药，拿枪瞄向大火把的蒙古骑兵。

自由射击开始，蒙古骑兵当中，大火把的被一个接一个的击毙。

即便火把掉落，也没人敢下马拾起来，被精准打击，拿火把就是找死。

安排在山丘上的天策兵有样学样，也开始专门射击打火机的蒙古骑兵，虽然精度远不如突击小分队，打多了也能起到作用。

当一个个火把手被击毙，一只只火把掉落下去，没被射死的火把手们慌不择乱的扔掉火把，长阵从前端到中部，陆续陷入黑暗。

这一刻，在蒙古骑兵眼里，顿时陷入了沉沉的黑夜，嘈杂的叫喊声，人马嘶鸣声，和天策军的排枪射击声交织在一起。

海岸边的狭地陷入了黑暗与无边的混乱中。

失去了主将，火把又没了，而冲到前端的先锋被一波又一波的排枪收割，蒙古骑兵不过是满清的马前卒，送死的事谁也不愿意。

当先锋被明军火力割稻草一般的收割一茬又一茬，后面的蒙古骑兵更加不敢往前冲，黑沉沉的长队停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