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氏黑着脸,看样子方才在秦姨娘那没少受训斥。
林玉惇闪到旁边,也没躲过客氏的一记瞪眼,“奴都说过多少次了,就算二郎君按捺不住,为了娘子的名声和前程,也不该再到后院里来!您如今三天两头就跑来一趟,是存心想让娘子嫁不出去么?”她刻意提高了嗓子。
林玉惇笑着拱手,“行行行,妈妈不让我来就不来呗。”说罢掸掸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管她呢,只要妹妹叫他还是要来,妹妹都没担心,他瞎操什么心呢!
客氏掀帘子走进房间,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林霖,神色不郁。
林霖抬头,忽闪着那双流光潋滟的桃眸,关切问道:“妈妈昨夜可是醉了?怎么今日不好好休息就跑出去,方才没看见妈妈,害我好阵担心。”
客氏看了眼林霖天真纯净的眼眸,心里忽然间便有了主意。
也不还礼,只是站着阴阳怪气说道:“奴身份低微,哪里配娘子担心!奴也知道,娘子年龄是愈发大了,也用不着我了!明日奴便收拾东西家去,省的在这碍娘子的眼!”
浓烈的酒味从客阿奶身上传来。
秋风露的妙处,不只是喝的时候能让人魂荡神驰,更有浓郁香醇的酒气能沾在身上三日不去。想必秦姨娘也闻到了这个味道,不知道刚才有多生气呢。
林霖微微瞪眼,一副委屈害怕的模样,“妈妈说的可当真?”
大娘子示弱,客氏阴沉沉的脸上便多了些得意,“娘子若是和奴坦白,奴便勉强考虑留下来。不然,哼,奴服侍娘子这么些年,年纪也有些大了,必然要回家去了。”
这娘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最近居然三番五次瞒着她干些事!不管,今日她威逼利诱也定要把话从这小丫头嘴里套出来!她就不信了,从小被她奶大的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厉害!
客阿奶等着林霖哭着坦白呢,谁知女孩没事人般转头对旁边的六幺说,“把橱子里那三两银子拿出来给妈妈回去过日子!”
六幺愣了愣,低头便要去找银子。
客氏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赔笑道:“娘子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开玩笑呢!奴方才一觉醒来,发现娘子不在屋里,便出去寻找。奴舍不得娘子,怎么会想要家去?奴只是好奇,娘子刚才去哪里,干什么事,您好歹也和我说说,免得让奴瞎猜!”
林霖眸光微闪,低头犹豫半晌,才咬着唇,喃喃道:“原来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倒是我误会妈妈了。”
她轻轻拉扯住客氏的袖子,神情有些犹豫,“妈妈来得正好,其实方才我·····”
客氏顿时竖起了耳朵,“方才你?”
“方才我······擅自见了卫府大夫人,听到些话,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我如今说出来,妈妈可千万不要和人说啊。”
客氏一听林霖似乎有说体己话的意思,急忙温柔迎了上来,嗔怪道:“哎呀,那卫夫人可是为难了娘子?她和娘子说了什么?让奴给娘子出个主意。”
林霖深深吸一口气,将头埋进客氏的怀中,失声道:“杜氏·····侮辱我们······妈妈,我好委屈,姨娘定要为我做主呀。”
客阿奶一愣,愈发觉得其中有故事。
她急忙顺手揽住林霖的肩膀,“侮辱······‘我们’?娘子,这是怎么样情况?”
林霖德行有失,杜氏侮辱她是应当的,但女孩方才说的‘我们’是怎么回事?
林霖哽咽说道:“杜氏说我们家人不守信用,两家姻亲再无可能!她骂缇缇,骂缇缇出身卑微,不配嫁给卫府三郎。说若是姨娘执意要把缇缇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给卫三郎做小,另外再补上白银百两。害怕日后再出变故,如今便要先订上亲,让姨娘三日后拿着钱去卫府详谈呢。我不服气,顶撞了两句,她·····她就又骂了我!”
客氏双手猛地僵了下,“那卫夫人真的这么说?”
林霖抬头,用力挤出几滴泪来,“妈妈快去和姨娘说吧,我今日受了此般羞辱,我······我不想活啦,呜呜呜。”
客阿奶站起来,“娘子,你先别哭,奴去和姨娘说声就回来。”
说罢飞快的走了。
林霖一人趴在榻上。
六幺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娘子可还好?”
她才缓缓撑起来,在丫鬟惊愕的眼神中若无其事的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滴。
“六幺,拿三两银子去给东门的廖妈妈。”
林霖坐直身子,扶了扶鬓角,“差不多也该办事了。”
*
夜晚,林玉照偷偷摸摸的回到了青芷榭。
男孩低着头,手指拼命地扯着衣袋,下午磕头的伤口还在火辣辣疼,但他丝毫不在意。
他心里只默默祈祷着一件事。
林玉照迈进院子,发现正房还亮着光。
他的心咯噔一下。
林玉照来到自己房间的窗下,轻轻喊了声,“妈妈。”
没人回应。
男孩的心更加沉了。
房间的门锁了,他没法进屋,只有慢慢吞吞的晃到正房。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主位上坐着个身材清瘦,神情严肃的妇人,柳眉微蹙,手中拿着戒尺。
妇人的身旁站着乳娘沈氏,看林玉照的神情颇有些复杂。
林玉照急忙跪下来,“阿娘,儿子回来晚了。”
刘氏看见儿子林玉照红肿的额头便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又去惹你大哥了?”
林玉照慌张道:“没······没有。”
刘氏骂道:“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你还是不听!你是什么身份?你大哥是什么身份?见了不绕道,还偏要去惹他!你过来!把手伸出来!”
沈氏微微皱眉,在旁边劝道:“姨娘,哥儿想必只是小孩子贪玩,也不是故意的。”
刘氏冷哼一声,“他都十三岁了,哪里还小?过来!”
林玉照脚打着颤,踱步来到刘氏身边,伸出了手。
刘氏也不心软,咬着牙狠狠打了几下。
那戒尺是一根两尺宽的竹板,打在少年柔弱的手心一下便是皮开肉绽。
林玉照死死咬着牙,手心很快便暴肿起来,充斥着触目惊心的血条。
刘氏打完之后便气的回房躺着去了。
沈阿奶带着林玉照回到房间。
林玉照躺在床上痛的倒吸冷气,沈阿奶心疼道:“哥儿,你明知道姨娘不喜欢你和大郎君玩,还偏偏去招惹他。”
林玉照哭丧着脸,“妈妈,上次用剩下的金疮药还有没有?”
沈氏只有下床去找,在橱柜里翻了半天都没找到。“用完了,明日我去买。哥儿今夜暂且忍耐些吧。”
林玉照只有缩在床上。
翻来覆去大半夜,还是睡不着。
青芷榭在将军府的最边缘角落,远离人群,夜晚十分寂静。渐渐地,林玉照觉得自己手指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有种清清凉凉的感觉,他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半梦半醒。
突然,只听窗外传来一阵有规律的“砰砰砰”声。
林玉照猛地惊醒,“谁?”
“玉照,是我。”
窗外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林玉照愣了愣,扒着窗沿朝外面看去。
月光下,林霖穿着一袭白衣,抬头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