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并非骗她,当初,董姗太过娇纵,可太子从未想过要动她的太子妃之位。
一日夫妻百日恩,又何况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世间只此一人。
夜朝玖出现,她生得明媚动人,做事说话更是人人皆爱之,可他见她的第一眼却看出了她与董姗眉眼有些相似。
又因董姗乖张惯了,便以此为由让董姗改改性子。
可明振一直以来便是只对董姗有情,任凭是落入到如此地步他也没怨过一个字。
只可惜,董姗临死才明白。
她笑,又哭,把全身力气皆用尽了!
明振忽觉得她怀中的人身子一软,只颤颤巍巍瞧了一眼,只这一眼,他便眼眶一热,泪怎地也止不住了。
他的姗儿真的离他而去!
片刻,为了让董姗走得体面,他亲自为她整理仪容。
只不过,这便是折磨他自己罢了。
董姗脚上,身上皆是青紫的伤痕,大大小小,不下一百处,看得人触目惊心,这伤痕新旧不一,竟是她一直受人折磨。
明振细想,董姗一直深居东宫,除宣明之外,何人敢如此对她?
皆是他错了,以为把她放入东宫便能安枕无忧,可他却从未尽到一个夫君之责,她说病了便是病了,想必当初也是推脱之词,不想让他看到伤痕累累的她罢了。
宣明!
难怪她说,要和他一起死,明振只道是她的胡言乱语罢了,竟没料到他的妹妹如此没有安全感,一直依赖他。
皆是因他蠢,所以才会到了如此地步。
“母后,儿臣对不起你。”
明振在水牢一阵嘶吼,惹得外面的侍卫连连惊叹,这水牢之苦确实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两人不久便双双殁在一起,据前去收拾的小太监说道,两人抱着死在一块,身体僵硬无比,以至于无法分开,倒是耗了些功夫搬出水牢。
皇上怜悯太子犯下大错再不济也是他的皇儿,虽秘不发丧,但命令内庭官人皆按照太子的仪仗来下葬。
东明国上下只知犯人明振殁了,但着实又与他们是何关系呢?只要不举行国丧便是普天同乐!
明锋决与明重那几日虽不能大张旗鼓为太子发丧,但也穿得较为朴实,连腰带上的玉石头,也没再系了上去。
今日天气甚好,沈云睿下了朝堂便拉着夜朝玖骑着狼蹄,驰骋到了郊外。
“太子殁了。”沈云睿平淡道。
“皇上行动如此之快?这才不过几日。”夜朝玖有些许惊讶。
那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他竟如此狠心,百姓皆说,帝王家最是无情,真不知太子是否后悔生在了皇室中?
“据说是太子亲自求药,皇上便允了,让三王爷前去送的。”
“如此也好,那水牢之地听着便不是人待的地方。”夜朝玖心中戚戚,“只不过这一出,三王爷定是受教了。”
“小娘子倒是聪明,你且说说看,为何受教?”
沈云睿躺在草坪上,双手抱着后脑勺,勾唇一笑,颇像个混混流氓之辈,只不过是个好看的混混罢了。
这皮相真是害人。
夜朝玖微微瞪了双眼,朱唇一撇,得意道:“如今东明国最适合太子之位谁皆看得清楚,皇上此举怕只是为了让三王爷明白,皇室中是没有兄弟之情,三王爷是亲自递毒药给太子,内心受到的震撼定是不小。”
三王爷若是登基确为一个明君,但他对于至亲之人太过于优柔寡断,若是他早些想夺取东宫之位,以他的能力,怕是不必等到现在。
皇上在位数年,早已明白,他做的那个位置是不允许让他有任何心软的机会。
而皇帝,便是一个不需要软肋之人!
沈云睿眯着眼,“不错,不错,分析得头头是道,为夫深感欣慰。”
夜朝玖粉拳一扑,便砸到了他的胸口,“你是何意啊?莫不成专门打趣我才问道罢了?”
“怎会?”沈云睿揉了揉胸口,“小娘子如此聪明,我当真欣喜。”
夜真心不愿再理他,闷声不语,摆弄着周遭的花花草草。
适才沈云睿深感不安,撑地而起,脸上满是担心,“小娘子可生气了?”
“怎会?我怎么敢生夫君的气?”
“那你这是为何?”
“我恼你怎还不教我骑马?”
沈云睿大笑两声道:“原是如此,小娘子莫急,为夫的狼蹄不适合初学之人驾驭,先前我差人在北方寻了一匹汗血宝马,不日后将会送到。”
汗血宝马四肢纤细,因从肩膀位置能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液,且它极其珍贵,故称为汗血宝马。
夜朝玖从书上读过,汗血宝马并不是极沈能找寻,即便是王孙贵族们散尽钱财珠宝也未必拾得。
“你是如何寻得的?”夜朝玖惊讶道。
“在行军路上遇上个怪人,他对马匹痴迷,找他定能成事儿。”沈云睿乃是花了大功夫才劝得那个贵人把马儿寻得给他。
“怪人?他可在京城?”
“不知,他行踪不定,或许云游四海去了吧。”
薛皇贵妃紧急召见三王爷明锋决。
领着三王爷走的小太监比以往更恭敬了些,要知三王爷或许不久便能位居东宫,等皇上百年之后便是新帝,他不得不小心伺候着。
如今皇宫上下,皆无不想攀附三王爷与薛皇贵妃,见到他们恨不得把忠胆之心皆掏出来看看。
可明锋决心里却提不起半分欣喜之色,皆是因他亲手递了毒药给太子,他自小便做事沉稳,可那次,他的手竟然在抖动。
最后太子握住他抖动的手道:“三弟只是送药之人,且原是我自己一心求死,与你并无关系。”
可真是与他并无关系吗?
“母妃。”明锋决拱手行礼。
“皇儿,听你父皇说,你最近精神不佳,在朝堂上竟心不在焉,到底所为何事?”皇贵妃担忧道。
皇上所言不假,只短短几日不见她的皇儿,连脸都消瘦了,如今见了母妃也不似以往那般热络。
明锋决自知方才对母妃有些怠慢,便再行了大礼,“母妃,儿臣无碍,许是最近睡得不好罢了。”
皇贵妃长叹一口气,微屈身子扶起明锋决道:“皇儿,你自小便非常聪明,你父皇命你去送太子最后一程的意图你不会不知,可为何还像这般?”
“儿臣虽知父皇是何意图,但儿臣也知太子本罪不至死”
“皇儿,”皇贵妃打断他话道:“太子为何罪不至死?无论是何原因,他参与了叛乱结局都该死!”
薛皇贵妃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如此分不清楚形势,太子即便是有人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造反,他若是应了,便该承受如此后果。
再者无论是宣明,又或是太子妃董姗,她们两人若其中一人有错,那太子就逃不了干系!
明锋决忽地有些迷茫,他母妃句句并未说错,可他内心怎会如此慌乱?
叛乱那日,他带着虎符令牌领着宫廷御卫前去与太子对峙。
可没曾想,根本用不着宫廷御卫,太子设兵阵法实属奇怪,明锋决私下与沈云睿讨论半分才得知,太子其实根本就无真正的叛乱之心!
那宫内的侍卫松松散散,仅不到一刻时辰竟被前来的宫廷御卫完全拿下。
虽说宫廷御卫实力强厚,可一千精兵拼上这五千兵力怎地也要耗上时辰,成王败寇也并非定是如此局面。
倘若太子专心应战,连明锋决心里皆不敢肯定,他的宫廷御卫定能赢得此战。
可如今,再多说这些有何意义?
于是,明锋决恢复以往地神气,“母妃,儿臣知晓了。”
薛皇贵妃脸色变得缓和了些,“好儿子,你应该把精力都放于大任之中,这些过往云烟皆让他们散了吧。”
没等明锋决应,她似不放心再言:“我知晓你心中有纯良之心,可在帝王家适可而止就罢了,太子落得如此下场只因他根本没有担当太子之位的能力,怪不得旁人,更与你无关,休要再想了!”
明锋决应道:“是,儿臣谨记母妃的教训,把心思尽数放在朝政之上。”
“皇儿,除了朝政,还有一事可也得上心。”
“还有何事?”
“你的王妃可有着落了?”
明锋决摇摇头,无奈道:“暂无,儿臣想先完成大业后再做打算。”
“此事与你的大业并无冲突,若是有欢喜之人尽管告诉母妃,母妃定能让你娶她进门。”皇贵妃有些急切道。
明重府内侧妃都立了好几个,可明锋决贸然一身,怎地也说不过去,不行,她定要私下为儿子寻得一个良配才放心。
明锋决笑道:“母妃不会做棒打鸳鸯之人,此事作罢。”
薛贵妃这才知晓,原是儿子喜欢上了一个有婚配的女子,细细想来,莫非是站在银狼将军身旁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她见过,模样生得漂亮,聪明心善,小小年纪面见圣上却无惧意之心,可见有母仪天下之风。
可
光是看到那女子与银狼将军那般嬉笑颜开,便知他们感情深厚,旁人怎可轻沈拆散。
罢了!
南诏国使者已经在京城驿站住下,不日将会进京面圣。
可如今东明皇帝如何拿出一个公主送往和亲?
宣明成日里疯疯癫癫,即便是叫她请安也要寻尽了法子,断不可在此时送宣明和亲。
东明皇帝因此事已有三天夜不能眠。
这南诏国本就神秘,不沈轻沈得罪,金口玉言一出,怎可把公主随意换人,只怕不好交代。
况且这宣明要嫁之人便是南诏国王子,传说这王子生来一双蓝瞳,却从不示人,若是随意送去一个女子被察觉,便是这两国交战之由。
但若是交不出人,让使者空手而归,那南诏国的皇帝岂不是会认为在戏弄他们?
故这东明皇帝实在想不到万全之策!
连明锋决也觉得此事甚是棘手,索性南诏国使者并不急于面见圣上,他们也多些时日考虑该如何处理此事。
翠玉轩今日人满为患。
夜朝玖被图安拉着去看了个热闹。
只是没曾想与三王爷在翠玉轩门口碰面了。
“三王爷,今日怎得了空来这儿?”
三王爷自从太子殁了后,所有东宫之事皆由他处理,一连好几天都没睡个安稳觉,这是夜朝玖从沈云睿那儿得知的。
明锋决无奈道:“母妃近日频频宣我入宫,这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今日母妃被父皇宣了去,我这才得了空。”
薛皇贵妃宣三王爷入宫无非为了他的王妃而来,令他头疼不已。
“薛皇贵妃许是心疼你,近日所有重担皆落在王爷身上,可王爷生生扛下,旁人瞧见都觉得王爷实在令人心生佩服。”
夜朝玖此言不假,便是身旁立着这小家伙便是三王爷头号追随者。
图安已被安排上了京城贵族子弟皆去的学堂,只因他模样生得漂亮,却言语甚少,连教书师傅便觉得他天资聪颖,但浑身傲气,不让人亲近。
夜朝玖日日心急,莫不成长大后的图安便成了另一个沈云睿了?
那他这个姐姐便要头疼。
于是乎,夜朝玖每每皆拿三王爷当榜样,势必让图安做一个性格直爽大气之人。
三王爷他也是瞧见过的,每次来,图安都偷偷瞥他,没料到这日复一日,他还真拿三王爷当立人之本了。
便是这样也就罢了,图安性格因此也开朗了不少。
夜朝玖也甚感欣慰。
“夜姑娘便是打趣我了,我每日皆做些繁琐之事,但能为父皇分忧国事,再辛苦也是值当的。”
这话虽在别人眼里或许过于谦虚,但夜朝玖清楚,这三王爷有大志,这是她一个小女子无法明白的道理。
可图安明白,他和三王爷同属一类人。
故夜朝玖放他在阁老府兴许日后能助他一臂之力。
而她日后则是要与沈云睿隐居山野之间,再也不问这权谋之事。
但老天能轻沈遂她的心愿吗?
边疆如今尚未平,沈云睿又怎肯做个逃跑之人?
他不仅是她的夫君,他也是银狼将军,是令敌人闻风丧胆之人。
今日这翠玉轩比那往日要热闹上几分,许是又出了令人骇闻之事,否则世人皆知晓,这翠玉轩有当今三王爷作倚靠,谁敢轻沈滋事?
果不其然,夜青沈一进去便看到平日里面上波澜不惊的掌柜,现下也苦着一张脸,那脸上的沟壑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掌柜的一抬头,见三王爷与夜朝玖站在门口,心想,救星来了!
“小的拜见三王爷,夜姑娘。”
掌柜拱手行礼,声音如洪钟一般,绕是楼上之人也皆能听见,纷纷探头往下望之。
夜朝玖这才得知,事情不妙!
这翠玉轩便是三王爷的地盘,且掌柜一向知三王爷不喜高调,就连一般行礼也皆免之,正因如此,三王爷亲和之说便由此得来。
可今日掌柜却巴不得全翠玉轩的人皆知晓,三王爷明锋决到了!
怕是有意说给旁人听的?
明锋决今日穿得一身玉色儒衫,腰间佩戴着一块夜朝玖从未见过的青色美玉,气质超然脱俗,似若读书之人,却全身又多了几分贵胄之气,绕是一般人家看到他也皆知并非寻常吾辈之人。
故众人皆把目光放于他们身上,眼中饱含期待,原是多为看戏之人。
明锋决挑眉道:“今日翠玉轩之景本王仅看过一次,掌柜的,到底是有何喜事发生?说出来也让本王乐乐。”
掌柜二话不说,从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给三王爷引路,“王爷,夜姑娘,今日这事……请随小的来。”
在掌柜的带领下,夜朝玖与明锋决很快便知事情缘由。
这翠玉轩一楼最不起眼之处坐着一主一仆,两人皆身穿奇装异服,打扮怪异,这也是夜朝玖第一次大开眼界,原来男子也可穿得如此花哨。
夜朝玖见得,其中一男子身穿大红短袍子,袍子上绣满了奇怪的图腾,甚至还有百花,不过这绣工颇为精致,即便是东明最好的绣娘绣这样一件短袍子也得花上数日的功夫。
不仅如此,此人还露出两截精悍的小腿,脚上戴着几粒云浮图案的小马蹄金,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足以见得,他身家丰厚,且并非为东明之人。
东明国地处内陆,土地肥沃,四季宜人,倒是养育不出如此长相。
那人浓眉异于常人,且鼻高嘴厚,生得便是一副狰狞之相,若是掌柜的惹上此人,棘手也是情有可原。
“呵,掌柜的,即便是你东明国的皇帝老儿来了,此事你也休得作罢!”
说话之人便是穿大红短袍子的汉子,那气势便真真不辜负他的长相,连站在一旁的客人也为掌柜捏着一把冷汗。
“所谓何事?”明锋决对掌柜道。
那男子见到三王爷还如此嚣张,掌柜的也不敢隐瞒事实,便一五一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
原是因翠玉轩的糕点。
翠玉轩的糕点虽如今不再由夜朝玖提供,但自从换了糕点师傅,行销出去的也不差以往,更有许多外地人慕名而来专程到此一品。
且卖出去了几千几万例,并未有客人吃后出了问题。
可今日,这两位客人第一次来便吃出了问题,故掌柜怀疑这两人是蓄意挑事,但因他们穿着奇怪,且语气嚣张,并非是好打发之人。
这才觉得棘手。
夜朝玖听后,甚是觉得奇怪。
这糕点的用料无非就那些单一的食材,怎会轻沈吃出了毛病?但见那红袍男子生气的模样,又不像是故意挑事的,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可只吃了糕点?”夜朝玖好奇道。
掌柜看了眼桌上答道:“确实,只点了两例荷花酥。”
荷花酥夜朝玖是知晓的,因其模样乖巧灵动,她曾一时贪食吃多了,便肚痛了两日,惹得沈云睿再也不肯买给她。
可翠玉轩的荷花酥做工比其他糕点要简单得多,最重要的也不过是卖相这一关,怎会出了差错?
“废话少说,我家……”红袍男子忽地停顿,又道:“我家公子,定是吃了这该死的荷花酥,才会全身发热,似有中毒之迹。”
他口中所说的公子,此刻背对着坐着,轻咳了几分,像是身体极弱。
忽地,红袍男子拍声喝道:“赶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这翠玉轩你们也休想要了!”。
旁人被这一声吼得大有退避三舍之意。
掌柜头上冷汗层层冒出,只能求助于三王爷与夜朝玖。
明锋决观察片刻后,似笑非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既然是南诏的朋友在我东明国出了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随后又厉声道:“掌柜的,把做糕点之人叫上来。”
糕点师傅憨厚老实,知晓了这等事早已吓得屁股尿流,生怕不仅丢了饭碗还被送到官府。
一上来便跪在明锋决的面前直呼道:“王爷,小的什么都不清楚,这荷花酥是小人按照以往的法子去做的,不关小人的事,王爷,王爷,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众人看到这副场面皆唏嘘不已,出了这等事儿,丢饭碗事小,保命才最重要。
更何况出了事儿的竟是南诏国之人。
夜朝玖恍然大悟,原是南诏之人,难不成是为了公主和亲一事来的?看他们这般嚣张姿态,定不是简单的商户之人,这事儿还真是难办!
明锋决知晓,东明本就在和亲一事上吃了亏,这南诏国之人一路上怕也是早已经听了些风风雨雨之言,待在东明国无非也是要讨个结果。
可如今和亲一事尚未解决,这位在翠玉轩喊着中毒之人又不知是何身份?着实难处理。
正当糕点师傅欲进行下一轮喊冤之言,众人只见那位贵客公子忽地转身站立在红袍男子一侧。
在场众多看客,包括夜朝玖,无一不倒吸一口冷气。
只因那人带着精美绝伦的蝴蝶面罩,遮住了令人最想窥探的双眼,但从他仅能看到的脸上知他生得极其白净,就如冬日里的白雪那般,连身为女子的夜朝玖都看恍惚了片刻,脑中只浮现了两个字。
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