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罩男子身穿一袭红衣轻纱,极为耀眼,顷刻,翠玉轩的世家小姐皆探头注目之。
男子身长八尺,身形较单薄,似姑娘们心头喜爱的翩翩公子般,且单单立在那头,便已经引来不少女子的注意。
就连夜朝玖也对他蝴蝶面罩下的相貌产生了兴趣,毕竟有此天人之姿若是配上惊世容颜,有他在,怕是这东明国的男子皆称不上美男一说。
不仅如此,翠玉轩的阳刚男儿见此场面皆嗤之以鼻,但不知那人是何来头,便不敢轻沈置气,于是乎,众人越来越好奇此事如何解决?
面罩男子并未把三王爷放在眼里,反倒是两眼一直打量着夜朝玖。
夜朝玖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对漆黑乌亮的眸子,心中忽地一颤,这对眸子极漂亮,竟然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不得已她只好把眼睛置于别处,没曾想却发现了他脖间出现了一粒一粒的红色小疹子。
莫不是因这个,那红袍壮汉才口口声声说他家公子中毒?
面罩男子不知为何,对着她噗呲一笑。
“大胆,谁家女子竟然如此出格盯着我家公子看!东明国一向自称礼仪大帮,今日所见不过是吹嘘出来的。”
那红袍汉子显对他家公子极为上心,连夜朝玖这个小小的举动皆看在眼里,想来对方身份应当是极为尊贵的。
夜朝玖有些尴尬,她确实唐突了。
不料,明锋决紧握背手,一脸严肃道:“她乃东明银狼将军沈云睿之妻,更是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份何等尊贵,岂容你胡言乱语损坏她名声!”
明锋决一向是以和气示人,如今面上再无挂笑,言语冰冷。
夜朝玖有些微微诧异,不过,他毕竟是个王爷,因平日待她和善,便忘了他身为王爷,手中掌握权利可呼风唤雨。
那红袍汉子虽不懂什么是诰命夫人,但银狼将军他固然是知晓的,于是这气焰也便小了两分,不再多言。
倒是那面罩男子看向夜朝玖的眼中却多了几分深意。
现如今的形势来看,面前这两人是不要个结果决不踏出翠玉轩半步,可若是处置了糕点师傅,怕是冤枉了好人,若是不处置,怕也不好交代。
不过,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先搞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何结果?
明锋决语气变得缓和,“你们二人如今尚且好好能站立在此,想必也已无碍,即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那翠玉轩定要好好招待一番才行。”
此话也是给了南诏主仆二人一个台阶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事事平安。
虽东明三王爷开了金口,可对方毫不领情,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此时的看客卯足了劲儿,瞪大双眼,生怕错过细节,连盘子中的吃食皆弃于一旁。
“此事并非是元晋小题大做,有意为难三王爷。而是,我虽能立于此,但浑身发热不假,”面罩男人开口,眼神似有似无地瞄了几眼夜朝玖,又道:“且,方才将军夫人也瞧见了我这脖上确有异状,为了翠玉轩将来的声誉以及吃客着想,我以为此事也定要查清楚。”
此番言论不卑不亢,许多看客皆纷纷点头。
那糕点师傅心情霎时间跌倒谷底,脸上愁苦不堪,这番岂不是又要拿他开刀了?那他家中妻儿又该如何安置?
夜朝玖不语沉思,方才那男子脖间的小红疹子怎如此眼熟?
忽地,灵机一现想起,前几年在牛头村的村头二婶子家也曾瞧见过!
原是二婶子家比较富裕,每一月她家小子便能食得一枚鸡子,可不知为何,他家小子第一次食鸡子羹便浑身发热,全身起疹子,奇怪的是,过了一日疹子便消失不见。
村里的古怪大夫称他得的是鸡子癣之症,若远离鸡子便得以治愈,且此病无性命之忧,虽毫无根治之法,但只需平日里多加注意即可。
夜朝玖心想,莫不是这面罩男子也得了此病?
于是便心急问道,“方才你们可是皆食了荷花酥?”
“那又如何!我身子糙且百毒不侵,更不惧怕你们东明之毒,”被叫做元晋的男子颇为得意,随后面目狰狞又道:“可我家公子身子金贵……”
说罢,元晋便又气上几分。
“元晋,不得无礼。”
那面罩男子虽言语轻柔,可却压迫感十足,果真,那元晋没再说下去。
夜朝玖不得不对那面罩男子再生疑问,手底下能驯服如此家仆,就绝非等闲之辈,莫不是南诏皇室之人?
以他的言行举止来看,竟与三王爷的风范所差无几,夜朝玖几欲猜测来人或许是南诏的神秘王子,可那人双眼瞳孔与常人并无异,并非是所传之蓝瞳,便打消了此念头。
“朝玖敢问公子,以前可曾食过鸡子?若食过,可有何症状?”
夜朝玖再问道。
这是何问题?众人皆疑惑不已。
不急对方答复,身旁的明锋决便低声说道,“南诏地处特殊,他们的鸡子皆不可食。”
夜朝玖点头,不顾对方的脸色,平静地转头又对着糕点师傅,问道:“那荷花酥可是加了鸡子?”
糕点师傅茫然道:“荷花酥在和面时便加了鸡子白,为其让口感顺滑,香气扑鼻。”
面罩男子抱手相看,似是期待着夜朝玖下一步的动作。
连明锋决都不知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见她神情镇定,定是心中有了计谋,便立在一旁不语。
只见夜朝玖思量片刻便对着明锋决盈盈屈膝行礼,说道:“三王爷,朝玖曾见过一小儿吃食鸡子而产生如这位公子一般的红疹,大夫曾说这叫鸡子癣,是由于公子体质特殊而得,跟荷花酥并无太大关系,若是有关系那便只是荷花酥加了鸡子,但普天之下,并非人人不能食鸡子。”
此话一出,众人大吃一惊,整个翠玉轩皆在窃窃私语。
在如此繁华的京城内,竟从未听说过有人得鸡子癣!
面罩男子眼神深幽,并未出言反驳,倒是他身旁的元晋一口否认,“哼,绝不可能,王爷若想以此撇清关系,莫不是匡我南诏之人罢了!”
夜朝玖深知来人定是不信此套说辞,便大着胆子凑近了面罩男子。
面罩男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夜朝玖看,唇边勾勒出一抹意味深明的笑容。
他颈肩的小红疹子确实像那古怪大夫所说一般,只不过因他皮肤实在是雪白,显得那小红疹子更明显了些。
若得此病,虽全身发热,但只需休息片刻,症状便逐渐好转,且这男子头脑清醒,断不可能是中毒。
夜朝玖一想起上次那来自南诏国的化骨毒,心中便又冷了几分。
南诏本就对炼毒精通,怎会看不出自身是否中毒?今日无非就是来翠玉轩找麻烦罢了!
夜朝玖再也无惧于那面罩男子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道:“公子可否明白了?若公子确实是得鸡子癣,则这几日便可完好无损,且今后不碰鸡子,便再也不会承受此等痛苦。”
“哦?夜姑娘此话当真?”面罩男子轻言细语道,听不出有任何不妥。
此时!翠玉轩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大夫来了!
一名身穿青色袍子,胡须花白的大夫从众人间穿过走来,他额间冒着汗,显然是被人匆忙叫来。
“拜见三王爷”
“无须多礼,给这位公子先瞧瞧身子有何问题,且那小红疹子又是怎回事?”
那大夫得令之后,背着药箱便要上前查看,只不过刚走上一丁点儿便被那元晋竟吓退了好几步!
“我家公子岂能是随意一个郎中便可打发的?退下!”
元晋护主心切,不让别人靠近他们半分,此人身材魁梧,断不是好说话之人。
不过,那面罩公子倒是人要亲和一些,但沈云睿曾对她嘱咐过,越是面子上亲和之人越要小心防备一些,因其看不透内心真实所想,便要多留个心眼。
故夜朝玖把目光全放在了那面罩公子身上。
果然,他从元晋的身后穿了过来,笑呵呵道:“王爷,在下以为,或许夜姑娘说的并非毫无道理,这郎中倒是不必要看了,若是真为夜姑娘所言,不用喝那些汤药便能痊愈,便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那面罩公子笑里藏刀,断不会轻沈罢休,又言,“若是几日之后,在下这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公子几日之后身子还如这一般,本王愿一力承担后果,定会给南诏国一个交代,如何?”
三王爷此言霸气,在场无一不敬佩!可见他是真信了夜朝玖所言的鸡子之说。
元晋眉眼凶狠,誓不罢休之相,他本欲上前再理论,却被面罩公子拦下。
“既然王爷如此恳言,那在下就信夜姑娘一回”面罩公子爽快道,“元晋,走了”
面罩公子扬起衣衫,朝翠玉轩门外走去,衣袖轻抚,便让世家小姐们掩面娇笑,可见其魅力无边,实在是个风流倜傥之人。
不过,他临走之前,倒是看了夜朝玖一眼,又往三王爷瞧了瞧,仿佛把他们看透了一般。
翠玉轩随着他们主仆二人的离去也恢复了以往的安宁,男子喝茶的喝茶,作诗的作诗,女子皆在讨论方才面罩公子之姿。
忽地,图安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图安,你跑去何处了?”夜朝玖倒是还忘了有这样一小人儿立于身旁。
“夜姐姐,图安在楼上寻了个最佳地势,方能把底下瞧得个一清二楚。”
说罢,脑中还在回忆方才夜朝玖与王爷联手化解了翠玉轩的危机,果真是让他心生佩服之人。
“你呀!”夜朝玖捏了捏图安的小鼻子。
不过,虽暂时化解了危机,但夜朝玖心里知晓,这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南诏国二人显然知晓些什么!不然今日也不会来这儿寻滋挑事,无论如何,南诏之人在翠玉轩出了事儿,怎的也会传到三王爷处,即便是今日三王爷并未碰巧遇见,那也得亲自处理此事!
“三王爷,南诏使者何时进京面圣?他们是什么来头?”夜朝玖不解地问道。
明锋决对此也甚是苦恼,“不知,那使者说一路舟车劳顿,休息好了便会择日面圣,他们虽来了不少人,但父皇命人前去接待的也不过只是使者大人一人而已,至于有无旁人还不得知。”
他心里自然是知道夜朝玖所问之目的,也正是他所担心之事,方才那两人不像是南诏一般商户之人,那风骨说是皇室也不为过,若真如此,和亲一事便更不可怠慢了!
此事牵扯到两国之大事!断不可轻沈打发了。
夜朝玖心里也有二分清楚如今皇上正为和亲之事烦劳,找遍了京城有名的大夫为宣明医治癔症皆无果。
皇上并非只得宣明这一位公主,只因宣布和亲之前,便与那南诏国王商议,为了结两国之好,愿把皇上最宠爱的宣明嫁于南诏,如今却冷不丁地宣布要换作旁人和亲,饶是秉性再良善之人皆会认为对方乃是拂了他的脸面!
不仅如此,东明皇帝还会落得个出尔反尔的名声!
若是在此时与南诏交恶,那羲赫国野心勃勃,难保不会与南诏结盟,攻打他东明。
翌日早朝,皇帝大怒。
“众爱卿是否想出法子来了?”皇上扶额闭眼,眉头拧成麻绳状,另一只手撑着龙椅,心情颇烦躁。
底下大臣惶恐不安,皆伏地跪拜,就连一向法子最多的三王爷如今缄口不言,大殿上鸦雀无声,无人敢开口一说。
良久,三王爷把在翠玉轩所生之事皆告知于皇上,事态似是变得更加紧急。
顷刻之间,皇上勃然大怒,大手一挥,案板上的奏折皆被拂于地面,搞得众人低头人心惶惶,生怕这火光烧到自己身上。
“皇儿,此事你全权负责,为了江山社稷,你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东明皇帝把此事交给三王爷处理,其心思饶是聪慧之人皆能猜得到,若是此事办好了,三王爷离太子之位便是一步之遥了!
三王爷虽在朝堂上一向有众多大臣们称赞,但皇上却从未任命过大事于他,此次便是给了三王爷一个证明能力的机会。
“臣遵旨!”
今日小暑,外头太阳毒辣,夜朝玖成日里呆在院子中的凉亭处看书册。
图安与文安公之子日日去翠玉轩图个凉爽,倒是从未听他说过那面罩公子再来闹事之说。
想来那红疹子必定是好了,便没了由头。
忽地,沈云睿出现夺了她的书册,“小娘子今日可有空闲?”
沈云睿先前早来了阁老府,知她在凉亭里边读书册,一进院子便看到了这幅景象。
她身穿一袭暗桃色轻纱水衫罗裙,手指白若青葱,肤若凝脂,扶过那书册便能留下阵阵清香,朱唇似含苞待放的花蕊,眉眼娇俏可人,一日不见,似变得更加美貌,连言语皆不能够形容这姿色,看得沈云睿心头荡漾。
“今日下早朝的速度怎如此之快?”
夜朝玖见他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便来了这阁老府,心中颇为动容。
自太子落幕之后,沈云睿每日早朝后便来看她,今日来得竟如此早,她连一册书卷皆未看完。
前几日,因皇上发难于大臣,为了这和亲之事,全朝上下无人夜能好眠,一个个看过去全是颓然之躯,早朝必定要耽搁些时辰。
可今日却如此之快,难道是有了法子解决?
沈云睿陪同她坐下,说道:“皇上把这和亲之事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了三王爷!”
“三王爷?”夜朝玖有些许惊讶,“这倒是个难题!”
沈云睿见她如此关心三王爷,那股子气霎时又冒了出来,眉毛一挑,语气酸溜溜道:“小娘子如此聪明,莫不是又有解决办法助那三王爷一臂之力不成?”
什么叫又!
夜朝玖一听便觉得不对劲,定是他知晓了翠玉轩之事,可她本意找个空闲细细道于他听,没料到许是三王爷今日在朝堂上说了一番。
“云睿,我只道是个女子,那江山社稷断然不懂,和亲之事我无论如何皆是插不上手的,只因上次那翠玉轩之事正好是遇上罢了!”
夜朝玖解释道,她这夫君,总是需要哄哄的。
“哦?小娘子细细讲来听听罢,那日发生何事?可真如三王爷所说或许南诏皇室之人入了东明?”
夜朝玖把在翠玉轩发生之事全部细细阐述了于他,其中将那两人的服饰穿着更仔细问了一遍。
沈云睿把她拦在怀中,笑道:“怪不得三王爷一眼便得知那是南诏国之人,小娘子口中所说的那红短袍子与那马蹄金皆是南诏国特有的穿着,我曾在南诏边疆见过,与小娘子形容的所差无几。”
“原是如此,那南诏国也太喜爱大红色罢,即便是换上东明的服饰,也皆是选的大红。”夜朝玖打趣道。
“确是,南诏国上下皆如此。”
“那”
夜朝玖本欲再想询问,沈云睿却牵着她的小手,“小娘子无须关心这些,夫君只问你现下还想学骑马不?”
“当然!”夜朝玖当即回道。
沈云睿深知,即便是交给三王爷去办此事,那也未必能做得漂亮,他的小娘子已经参与过一次诸类事件,不想她再次踏入此番浑水之中,小娘子只管安心度日即可,每日如这般,在阁老府读读书册,闲暇时,他带她出去游玩,这是再好不过的打算。
再者,三王爷的用心,他怎可不知晓?
汗血宝马在昨夜便已抵达了将军府,今日一早将军府内的众人无一不好奇此马有何不同之处?
红女一见汗血宝马两眼发亮,“不愧是被称之为汗血宝马,昨夜我见那汗可真是猩红色,着实让我一惊!今日这一瞧见,甚是好看。”
肖勇收回长枪不以为然,努了努嘴道“原是以为有多稀罕之物,这马匹并不壮硕,怎可在沙场上驰骋?”
“你懂什么?”红女拿手拍了肖勇的额头,“此马乃是将军不远万里弄回来给夫人的,谁需她去驰骋沙场了?”
肖勇被红女这一声呵斥不敢再多言。
若是给将军夫人备的马,那当真是极其合适的。
“你们方才在吵什么?”
沈云睿与夜朝玖一同踏进这热闹的将军府,便看到红女又在虐夫的这一幕。
夜朝玖不禁笑出了声。
红女微微有些许尴尬,于是退到一旁,继续舞刀弄枪。
肖勇挠挠头,笑呵呵道:“夫人,我与红女方才还在说这汗血宝马,咱们将军可是费了不少的神,”转头看向红女,“红女,是罢?”
红女一身英气,断不会说些好听之言。
但所谓身在将军府,自然是要帮着银狼将军说话的,况且,她家将军可真是把夜姑娘放在心尖尖的位置。
这谄媚之话是一股脑就道了出来,“确实如此,此马昨夜才到,将军便猴急地让夫人今日来看,为的只是博夫人一笑罢了。”
这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叫得夜朝玖脸颊烧红,怪不好意思。
因这将军府不如世俗,将士们以为夜朝玖虽还未正式入门将军府,但他们心里早已认可了她,便称她一句夫人,也大有尊敬之意。
夜朝玖转念一想又觉得亲切,她与沈云睿如今皆无双亲,幸得有将士们追随,云睿才不会贸然一身到至今。
而她如今身在阁老府,已拜于齐阁老与齐老夫人为干孙女,也皆有避世之处。
两世为人,夜朝玖心里更感激帮助于他们之人。
她转头看向沈云睿,倒是他脸皮比她的还薄些,靠近了看,竟然有丝丝红晕挂在脸上。
“那朝玖便谢过夫君了。”夜朝玖盈盈一笑道。
沈云睿见她如此欢喜,方才那丝不自在便烟消云散,“只要是能让小娘子喜欢之事,夫君定竭尽全力办到。”
如此一说,夜朝玖脸红得跟那红果子有得一比。
不过,沈云睿可不知将军府中连一向不开窍的红女如今也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倒是来这京城许久了,这人也开窍不少。
众人看两小夫妻打情骂俏皆心头像食了蜜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