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佐国士兵的惊慌目光之下,叕叒双又面色冷凝地走了出来,只扫了一眼,人数根本对不起,便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面无表情地举起长剑:“愿降不杀,降者站起来,站到一边去。”
在场的所有佐国士兵,皆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而来,但听到有一线生机的话,还是不由得面面相觑,犹豫了起来。
很快,便有数十个士兵站了起来,离开了即将赴死的队伍。
谁不想活呢?谁又喜欢战争?
几人离了队伍,也算良心尚存,未将安柚儿供出来。但她既在人群之中,自是迟早会被发现的。
安柚儿混迹在人群之中,紧握着那可什豕的大手,面色紧张慌乱,心知逃不过这一劫。她身为公主,所有人都能降,唯独她不能,若她降了,岂非尽失了颜面与尊严。
那可什豕忽然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道:“柚儿,此生你便是我的妻。”
安柚儿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泪,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差点再次滚落了下来。她的声线带着丝丝哭腔:“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
那可什豕轻笑,忽然揽紧了她:“我怕,往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是啊,再不说,往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安柚儿正欲开口,将自己的心底话道出,忽然一声刀剑摩擦的响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哐啷”
士兵之中,不知哪一个率先动了手,似点燃了一根导火线,引发了这场战争。
佐国士兵都冲上去打了起来,似在做最后的挣扎,事实上只是夏国瓮中捉鳖,他们,必死无疑。
仅仅半柱香时辰,佐国士兵便被杀了个精光,而尸体堆的中央,站着紧握双手的安柚儿与那可什豕,显得鹤立鸡群。
叕叒双又见到安柚儿,先是一怔,而后眸中闪过丝丝敬佩。
他那一日在城墙下,远远地望见了安柚儿的英姿,作为一个娇弱女子,竟亲自上了战场,还带着数百人引开了追兵,为同胞换来一线生机,如此忠肝义胆的女子,着实值得钦佩。
叕叒双又敛下神色,面无表情地望向安柚儿:“公主,降是不降?”
安柚儿忽然甩开了那可什豕的手,将他往边上重重一推:“我不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我不认识他,他与我毫无瓜葛!”
见状,叕叒双又眸中的钦佩更深了几分,他直接便道:“念你是个公主,便给你留个全尸吧。”
话毕,他便退后一步,认真地行了个礼,而后触上剑柄,显是准备亲自动手。
那可什豕早已准备好,与她同生共死,怎料她竟翻了脸,到了此刻竟说不认得他。
那可什豕在她甩开手的一瞬间,二话不说奔回来,将她护在身后。他面色很不好看地望了一眼安柚儿,而后扭头,直与叕叒双又对视:“要杀,便将我一同杀了,我可是这位公主的驸马!”
驸马
他忽然邪笑一声,轻轻转头,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怎么?才说要嫁我,这便要扔下我了?”
原本面色凝重的安柚儿,一听这话立即“砰”的一下红了脸颊,却一言不发地从那可什豕身后,环上了他的腰:“那我们便同生共死吧”
常言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周围的夏国将士见状,面上皆是羡慕与同情,齐齐望着拥在一起的二人。羡慕的是这同生共死的感情,同情的是他们即将要死了。
叕叒双又也是钦佩这二人的患难与共,到这种时刻依旧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他再次行了个君子拱手礼,表示对二人的敬重,而后触上了剑柄,直抽出长剑。
“呲!”
叕叒双又的速度很快,一剑刺穿了那可什豕的左胸口,想让他死的快些,能少些痛苦。
在他出剑的那一瞬,那可什豕下意识伸出手,护住了安柚儿,此举深深地震撼了叕叒双又。
他从不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在那可什豕伸手护住安柚儿,宁可死也不要安柚儿受半丝伤痛时,他被感动了。
多少人死前是下意识伸出手护住头,只因每个人的潜意识都是怕死的,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意识,而他,竟在那一刻护住了安柚儿,这是多么伟大而美好的爱情。
安柚儿在那可什豕倒下的那一刻,她没有掉半颗眼泪,反而镇定自若地仰起头,唇角上扬。
“快杀了我吧,我怕我赶不上他。”
追了我那么久,该轮到我追你了吧那可什豕,谢谢你的爱
此情此景,令不少夏国士兵顿生泪意,有些人已隔着盔甲,在默默地掉着眼泪。
“哐啷”
叕叒双又面色复杂地抽出剑,随手扔在了地上。他缓缓转身,轻轻挥手,夏国士兵便齐步离开了这树林。
安柚儿见它们要走了,她不可抑制地嘶吼了一句:“杀了我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走吧,我不杀女人。”
话毕,叕叒双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知道,不杀女人只是一个理由罢了,他只是被这二人的感情所撼动,他再也下不了手,杀了这忠肝义胆、有情有义的佐国公主。
而后,夏国将士们陆续离开了,留下一地尸体,与呆怔地抱着那可什豕的安柚儿。
不知何人,给她留了个火堆,照亮了这黑暗到令人窒息的树林。
安柚儿呆怔地抚摸着那可什豕的脸颊,而后捡起了方才叕叒双又扔下的剑。她轻轻的声音,在树林之中回荡:“我很快就来陪你,别走远了,我怕我找不到你”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笑自身旁传来,那笑声熟悉而亲切,令安柚儿呆怔地转过了头。
只见,那可什豕睁开了眼,正对着她笑。
“哐啷”
安柚儿一下没将剑握住,剑再次落到了地上。
眼眶中一瞬间续满了泪,将方才的委屈都释放了出来。她不可自控地伸手,抱住了靠在大石头上的那可什豕,她哭喊道:“那可什豕,你干嘛装死?你知道我多害怕吗?你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多么难过吗?”
那可什豕被她重重一抱,扯动了左胸口上的伤口,不可抑制地重重一咳,他面上毫不掩饰的无奈,与被扯动伤口的痛到面目狰狞:“咳咳咳你再锤一下,我怕是要真死了!”
安柚儿哭的稀里哗啦,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全胡乱一抹,擦到了那可什豕的身上。
那可什豕:
叕叒双又怕是想以最快的方式解决他们,但由于不知怎的分了神,竟未刺中要害,偏离了半寸,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战争便是如此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安柚儿并不怨恨任何人,反而有点庆幸叕叒双又是个正人君子,没在那可什豕“死了”的时候补上一刀,否则他们就这会儿真共赴黄泉了。
但,经历了此事,他们便更是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既然苟活了下来,自然要回主城与将士们说一下,顺便去见一见父皇。
但那可什豕的伤虽未伤及要害,但还是不宜长途跋涉,而且方才她左翻右翻,发现带来的粮草什么的全被搜刮走了,只能入了城再做打算了。
于是安柚儿打算,先往最近的佐陆城去,养个十日八日的伤再赶往主城。
星云大陆与星凛大陆的海底中央,一艘海底云船幽幽前行着。
墨白这艘海底云船做出来,实在无法让人不为之惊叹。这是个什么杰作哦!居然还用琉璃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夹层,无聊了可以打开观赏海底!
哪儿都好,就是每形势三五个时辰,就要浮上去半个时辰换气,免得它们窒息而亡。她还能瞧见,海面上许多经过的大船,挂着夏国的旗帜,一个时辰得来回三四趟,显然是在寻什么人,而非特意游来游去。
由于原来的佑国已是夏国,从那上岸已然不安全了,所以他们得绕个远路,往尚国而去。至于佐国实在太远,而且正出于战争之中,定然十分混乱,所以还是不往佐国去了。
由于绕了远路,远离了星凛大陆与星云大陆的必经之路,海面上已鲜少有船只了,也不会遇到夏国船只,换气时也不用心惊胆战了。
船舱之中,小斯点上一抹熏香,令人心旷神怡的雾气满溢整个房间。
屏风之后,芷与星河执着各执黑白子,好不悠哉地饮茶下棋。
已有两三个时辰,这棋局却迟迟未分辨胜负,倒是茶水已饮尽了味道。
又一子,芷稍稍占了上风。
他已换回了那身红衣,举手抬足间尽显魅惑妖娆,眸色无时不刻慵懒而漫不经心的神色,更是勾人魂魄,诱人沉沦。
而他的对面,星河一袭白衣胜雪,尽显风华绝代,身上弥漫着令人望之不及的淡泊之息,似与世隔绝、不理世俗的仙人,犹如云中月雾中花,朦胧而神秘。眸中无时不刻迸出的寒光,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不敢接近。
见棋盘占上风,芷不紧不慢地抬头,惑人优雅的眸直扫星河。他轻抚发尾,浅笑一声:“你注定会败,又何须争斗?”
星河淡漠的眸光微暗,只轻轻地扫了一眼棋盘,便落下了子,又将局势扭转。他淡淡地道:“我争斗与否,又与你何干?”
闻言,他笑声更为邪肆,貌美容颜如同盛开的罂粟花,妖媚而蛊惑人心,鲜红如血,艳压群芳,美丽而危险,明知危险,却还是惹人为之前仆后继,诱人心甘情愿地沉醉。芷轻撩红衣,纤细得节骨分明的长指,伸向棋瓮,挑起一黑子,置于棋盘之上。
而后,潋滟妖眸落在了星河的身上,他唇畔勾起惑人弧度:“就你这小身板,胆敢与芷相争,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胆大妄为?”
他的一举一动皆诱人勾魂,全然能让世人为之沉醉,但星河自然不是那些人之一,直接对他视若无睹。
他淡淡抬眸,眸中闪过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忽然,他淡笑一声,清冷高寒:“我不相争,你就能胜?”
此言一出,芷立即面色一凝,慵懒优雅而漫不经心的妖眸微眯。他忽然讽笑道:“乖孩儿,莫惹为父气恼!”
“为父”二字,似一根导火线,深深触动了星河的情绪。
他二话不说以气化剑,剑气如虹直指棋盘的另一面。
芷轻轻一闪,妖息狂放,“哐”的一下将星河的剑气阻拦在外。
二人动作虽大,但都避开了棋盘,有意不损坏对持已久的棋局。
船舱内的二人气势汹汹,船舱外则是一片和谐。
这会儿,海底云船正在换气,安潇湘坐在云船顶上,悠闲地喝着奶茶,满目惬意之色。
百里忘川依旧拎着那一册医术,不急不缓地翻着书页,偶尔抬头看一眼大海。
安潇湘有些狐疑地扭头,瞅了一眼百里忘川:“这本书你都不知看多久了,怎的还未看完?”
她不紧不慢地接着看,冷清孤高的眸色不改,头也不回地道:“若非为了保你一命,这本医书我也不想看。”
这么一小本医书,三日能看完,参透却要三年。
这么一说,安潇湘也只能耸耸肩,不再过问此事。而后,安潇湘又忽然道:“那我能活的下来吗?”
百里忘川不紧不慢地扭头,望了她一眼,眸似孤高月,却说了一句残忍的话:“八成不能。”
这一句话,重重打折了安潇湘的小心脏,求生意志减半。
安潇湘重重喝了一口奶茶,轻叹一句:“欸好歹还有两成希望,不能放弃。”
这会儿,橙子走了过来,拿着一件外袍,为她披上。
星云大陆是夏季,星凛大陆却是冬季,这会儿在中间交界处,多少也会有些寒凉,所以星云大陆的短袖,实在是穿不得了。
最怕便是穿多了热,脱少了冷,一会儿穿,一会儿脱,就很容易病。
安潇湘伸手套上了外袍,忽然问了一句:“我们回来的消息,有没有知会安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