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国的思绪被玉轩的到来打断，小姨梅兰看了看盲姐，摸了摸她的头说：“晚了，也该走了。”正在厨房忙活的娄家大哥、嫂子还有玉莉赶忙走出来说：“吃口再走吧。”

娄承德说：“家家都不宽裕，你们吃吧，我们回去吃。”起身便跟着儿子走出门。

盲姐好奇的看着小姨说：“那后来呢？你怎么就来这里了？”

梅兰笑了笑说：“后来啊，我就生了个漂亮的闺女，日子过不下去，就来投靠少亭家姐啦！明儿你到我那去，我们再一起说说话。”

玉莉从厨房探出头说：“明天我们一定去。我也好久没见茉儿姐姐了。”

盲姐好奇的问：“你们不是一起上学，怎么好久没见到了？”

玉莉凑过去低声说：“你不知道，茉儿姐被学校开除了。都说是和白老师有关，可我不信。”

吃完晚饭，盲姐搂着玉莉的胳膊轻轻的问：“茉儿姐到底怎么了？“

玉莉示意盲姐一起躲在被窝里，悄悄的说：”你千万可别声张，听说是和我们白老师…就是男女的那个事情，后来白老师也被赶出学校了。”

盲姐突然想起自己和伍德先生之间的事，互生情愫又不能相守，便对玉茉生了一丝同情。

这娄玉茉比玉莉只大一岁，承了她母亲的端庄和孤傲，生的漂亮但是性格清冷。一起上学的时候总有一些男孩子捉弄她，只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其他女同学总有些吃醋嫉妒的，就到处散播闲话，什么玉茉单独和男同学在一起厮混之类的。玉茉起先不在意，每天除了和自家兄妹在一起，其他人一概不理。女同学见玉茉也不言语，变本加厉起来，之后玉茉的课桌上总有一些莫名奇妙的东西：烂泥巴、和着脏东西的青草、书里夹着不知道谁的破袜子。玉国几次出来为妹妹出头，但都无济于事。

时间久了，一些不好的话头也传到了老师耳里。县城的中学本来就没几个老师，都是以前旧私塾退下来的几个老先生，就只有一个前几年从前线退役下来的姓白的年轻小伙子，由于会些俄语和英语，便留在学校里教些外语，由于这门课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于是老先生就把学校里的一些杂务也交给他。

白老师住在学校东南角的宿舍，平时除了上课还经常在校园里修整些花草，学生们总笑话他“饭都吃不上了，还有心情弄那些。”白老师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玉茉躲在墙角哭了，早先上前劝过几次，玉茉总是敷衍着说一声“没事”就走开了。白老师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知道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于是对玉茉说：“娄玉茉，你是要一直躲着吗？”

玉茉擦了擦眼泪说：“白老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白老师扶了扶眼镜对玉茉说：“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点东西。”

不大一会，白老师手上拿着一叠写满了文字的纸，递给玉茉说：“你看看。”

玉茉呆呆的站着不敢接。白老师塞到她手里，轻声说：“你只能悄悄的看。”玉茉揉了揉眼睛，低头看到第一页的开头写了两个字《简爱》。

玉茉说：“这是什么？”

白老师说：“我偷偷翻译的外国小说，才译了几章内容，觉得好就拿给你看看。你也别总想着那些事，看看书散散心。”

玉茉赶忙把那些纸塞到书包里，谢了一句就跑开了。她一口气跑到后山脚的小河旁，看四下无人就摊开了那叠纸，看到白老师小巧而刚毅的字迹爬满了纸张，在一些字词旁边还加了一些说明，玉茉能看出那是白老师对原文模棱两可的理解。随着天色变暗，玉茉看完了最后一张纸，她感慨书中人物命运的变迁，但又急于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双脚似乎不听使唤的走向了白老师的宿舍。走进的时候，玉茉听到里面有人吹口琴，她叩了叩门，音乐停住了，随即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白老师见是玉茉，好奇的问：“娄玉茉？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吗？”

玉茉从包里拿出那叠纸递给白老师，说：“白老师，我看完了，但是你能和我讲讲接下来简爱发生了什么吗？”

白老师一听，高兴的搬出个凳子，招呼玉茉坐下，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可以说话的人了。玉茉坐在白老师书桌旁的凳子上，她看到桌子上还有几页没有写完的稿纸，干净整洁的床边挂着几件衬衫，床下一个竹藤编的箱子。玉茉问：“白老师，那箱子里都是书吗？”

白老师给玉茉倒了杯水，笑着说：“有一些，我之前那些书在战场上都被火烧了。”

玉茉怕问到白老师的伤心处，便转移话题说：“刚听到白老师吹口琴，可以也教教我吗？”

白老师笑了两声，高兴的说：“你这孩子还真贪心，一会要我讲故事一会让我教你口琴。”

玉茉害羞的低了头，双手扯着衣角说：“白老师，你给我讲讲那个苦命的女孩后来发生了什么吧。”

白老师清了清嗓子，看了看手表，说：“那只讲一小段。”

玉茉听着白老师低沉浑厚而又磁性的嗓音，沉浸在《简爱》的跌宕起伏的故事中。白老师见她入了迷，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橘子，递给她，又指了指手表，对她说：“你看看，不早啦，赶紧回去。”

玉茉捏着橘子紧张的问：“白老师，我明天还能来吗？”

白老师拍了拍她的头说：“放学之后随时可以，不过最晚这个时候你就得回去。”

玉茉一路走着，抬头看看明朗的月色，白天所受的闲言闲语都烟消云散了，心里甚至哼起了刚才白老师吹奏的小调，她转念又想：我这么晚才回去，等会怎么和玉国他们说呢？

由于学校离家里有大半天的脚程，玉国、玉莉和玉茉便借助在城里的舅爷爷家，舅爷爷的女儿在县里卫生所做护士，丈夫在前线战死了，便带着一个女儿回到老父亲身边。玉国三兄妹和舅爷的外孙女谢晓芸一同在学校上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吃住都在一起，感情很是和睦。玉茉进门的时候，晓芸正在收拾书包，玉国正在厨房把吃剩的饭菜又热了一遍，玉莉嘟囔着“怎么还不回来”之类的话。玉国见到玉茉便高声说：“茉儿，你先洗洗，饭菜一会就热好了。”

玉莉没好气的说：“茉儿姐，我见到你去白老师那里了，是不是白老师单独给你补习功课了。”

谢晓芸走过来拉着玉茉的手说：“白老师的课又被老先生抢去了，上次他那个《静静的顿河》还没说完呢？”

玉莉正发愁没办法解释，听了玉莉的话，就顺势说：“老先生说的一些内容，确实不明白，我去问老先生，他们不知怎么的都不理我，于是我就去问了白老师。”

玉莉和晓芸知道老先生们听到了茉儿姐的闲言闲语，都不怎么关心玉茉，也不想再提这些来让玉茉难过，就打岔的说：“好啦好啦，你学习好，反正你不会的我们肯定都不会了。你去白老师那里的时候，也和我们说一声，你看我哥一晚上都热了三回饭了。”

玉茉看着玉国端过来的饭菜，笑着说：“谢谢玉国哥。”

以后的日子里，玉茉有空就去白老师那里，有时候白老师不在她就进门帮白老师收拾屋子，白老师在的时候她就如痴如醉的听白老师讲一些异国他乡的故事。渐渐的，玉茉上学时候心里就只盼着放学，白老师在宿舍就只盼着娄玉茉的到来。玉茉的心情开朗了起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总闪着光，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扬，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一个深秋的午后，玉茉和往常一样，沉浸在白老师讲述的故事里。天色变暗，屋里越来越冷了。白老师生了炉子，关切的问玉茉冷不冷。玉茉把手放到白老师的手心里，说：“你看，我暖着呢？”

白老师触电似的抽开手，背过身说：“太冷了，你先回去吧。”

玉茉从后面紧紧的搂着他，一言不发。白老师本来是想挣开玉茉的怀抱，但身体不由自主的也转身搂住了玉茉。玉茉高兴的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白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好了，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玉茉松开手，踮起脚在白老师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跑出了门。玉茉带着扑通扑通的心一路轻快的走在路上，距离到院门口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她停下来整了整头发，以免玉国他们看出点什么。当她长吁一口气准备走向小院的时候，旁边闪出一个人影，拦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