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看着手中那残旧的古籍,在快速翻阅的过程中指尖停留了下来,“荌珑草”三个字刻入她的脑海中,以至于逃出藏书阁后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受伤了。”齐继说道,看着她袖口处的伤痕,拉下脸来说道,“重明鸟神火的伤可不那么容易恢复,去我殿里帮你处理。”
“不必了,我身份不明。”白染说道,其实她心里感激他,但是害怕把他牵扯进来便只能如此冷言相待。但是刚才当着他的面闯入进宝格,难道就不是将他牵扯其中吗?
她有些对刚才的行为有些懊悔,虽然已经达成了目的——确认了荌珑草极有可能为天界人所盗,而其中嫌疑最大者便是天帝。
齐继听着她冷言冷语,反而生气起来,不管不顾就将她一把抱起。
“你干嘛!”
“现在身份明了了。”
“你疯了不成!”说罢欲挣扎着脱身,却碰巧遇见一队身穿白素纱的窈窕仙娥缓步走来,身上带着天界特有的花香,而她们的手中都提着一套套精致又名贵的龙潭香檀木礼盒。仙娥们看见水神殿下手中抱着一名女子,皆低下头来驻足低身行礼。
“这都是些什么?”齐继故意停下脚步问道。
白染怀着想死的心情用丝巾把脸给偷偷遮住,那只受伤的手腕则藏在被割去的烧焦的衣袖里,心里骂声连篇。
“回禀殿下,这是西海长乐公主给天后送来的寿礼。”
“东西不错。”齐继假模假样地瞥了一眼,“下去忙吧。”
“是。”仙娥们起身时,忍不住朝那水神殿下怀里的女子好奇地瞅上一眼。
白染待仙娥们走远后,一把扯开脸上的丝巾,低声怒喊道:“你这是陷我于不义!你想报复我也不用这样吧,再说你未来妃子给你娘送礼来了,你还不快去感谢人家。”
“你很了解我嘛,是不是私下对我倾心已久?”他勾起了唇,“看来日后我可要好好回报你,才能对得起你这份心意了。”
“你……”白染气得说不出话来,正准备一拳头往他脸上打去脱身,齐继立马用慌乱地语气假意提醒道:“有人来了!”说罢不由得眼角弯起。
“王八……”白染心里暗骂了一句后连忙又把脸重新遮起来,却发现他脚步突然快了许多,方向也变了,朝着另一个拐角处躲去。白染隔着丝巾笑着挑衅道:“能让堂堂水神殿下躲起来的,莫非是未来的水神妃子?”
“是万尘寰,嘘——别出声。”
白染心里一沉,嘴巴像是被突然缝起来般默不作声。
“妈耶!你从哪里出来的!吓我一跳。”齐继深吸了一口气来展平被吓皱的眉头,对凭空出现的万尘寰埋怨道,要不是手中抱着一位美人,他定要作出一副捂着胸口深受其害的模样。
万尘寰目光落在了齐继怀中的女子身上,又把目光转移开来,问他道:“那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白染不知为何大气都不敢出,憋得自己十分难受。她不是恨他的吗?为何会在这一刻如此紧张。
“哪有那么快啊,这都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齐继对万尘寰调查幽冥一战之事十分不解,但是碍于白染在此也不好多透露。
“五日后我来找你。”说罢他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个怪人。”齐继嘟囔道。
白染在万尘寰离去后,挣扎着落了地,转身就要走。却硬是被齐继拉住身好言劝说,这才半推半就让白染去了他的万准殿中。
万准殿?她看着那殿名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齐继把周围的人都遣散了,看着她闲适而无所拘谨的模样,觉得她异常动人。
“‘水者万物之准也,诸生之淡也,违非得失之质也。是以无不满无不居也,集于天地而藏于万物。’”她说道,“水神这殿名取这‘万’、‘淮’二字倒是巧妙。”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读书。”
“可我看出来你喜欢读书,”白染用一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拖着歪脑袋回忆道,“凡间住在雅芳轩的时候,你那房间可不就只有三支大狼毫以及一块砚台,现在做了神仙,性子都没变。”
“没想到你居然记得那么清楚。”齐继笑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你是谁?”他抬起眼眸问道,手中的药瓶悬在了桌面上空。
那眼神让白染努了努嘴,他也不强迫,目光重新下移到药瓶上,唤道:“过来上药。”
她伸出了手臂,看着他认真地说道:“白染。”
他握住她的手腕,看着重阳鸟火伤后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倏忽一疼,轻手轻脚地将冰玑膏敷伤口处,撑着笑意道:“哪个字?”
“黑白的‘白’,熏染的‘染’。”
“你这胆子是吃了多少个熊心换来的?”居然敢用妖界之主的名讳,除了她也没人敢这样做了,他勾起了嘴。
“我可是告诉你了,爱信不信。”
“你说我信不信?”他轻轻吹拂着她的伤口,无视了刚才她的话,认真地嘱咐道:“这瓶药收好,每日外敷两次,若想用内力化解重阳神鸟的火毒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靠着冰玑膏,若不够用再来寻我。”
“多谢,这药可金贵了,我可得好好收着。”
“你也知金贵。”
“刚才那小仙童拿药给你时,可是一脸心痛的模样。”她笑道,又突然静下心来,耳朵腮颊微弱地动了一下,随后展现出一脸惊喜的表情。
“怎么了?”
“你有个故人来了。”
正当齐继疑惑的时候,白鹢如同一道闪电般出现在了白染肩膀上,“唳唳唳”地凶个不停,还非常不满地轻轻叼了一下白染的耳垂。
“我没事,真得没事,你看我已经上药了,不久就好了。”白染解释道。
白鹢飞到她纤细的手指间,一脸严肃的模样来细细查看伤口,这模样倒是让齐继笑出了声,“原来是你啊,小胖鸟。”
瞅瞅头立马一抬,揪着眼瞪着眼前的男子。
“你别闹,它会戳你的,它嘴巴可锋利了。”白染也忍不住笑着推了一下他。果不其然,在齐继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间,它的利爪便已经在他的头顶上揪起他的黑发。
万准殿内的笑声传到了殿外,一群被齐继赶出的仙童、仙女都在低声火热地讨论起来。
“这殿里的仙子是谁啊?”
“我也不知啊,没见过她。”
“这水神殿下虽是风流倜傥,但是从未见他对那个女子如此特别。”
“这未过门的长乐公主可怎么办啊。”
“说不定是殿下为了摆脱这婚约,特地找来一人假装移情别恋。”
“殿下就从来没喜欢过长乐公主,怎么能够说移情别恋。”
“你怎么知道殿下不喜欢,说不定……”
趴在殿门上偷听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发现身后一个黑着脸的神仙站了许久。
直到一名仙童感觉到身后飘荡来一股莫名地凉意,这才转过头来,瞬间被惊地头皮间冒出冷汗,嘴角哆嗦道:“战……战、战……”
“对啊,你站好,你这样歪着身体挡住后面的人都听不见了。”一个仙童未解其意,不满地抱怨起前面挡住他偷听的人。
“什么事情那么好听。”黑脸神仙开了口,声音异常寒冷。
“你回来的正好,”那仙童也没有转过身来,边听边低声偷笑:“这殿下带了一个仙子回来,里面正闹着。”说罢还扯了扯身后人的衣角,欲给身后晚到的人也来听听这趣闻。
但是,这衣角的触感好像不太对……
他抬起双眼,愣地发现刚才围成一群叽叽喳喳的人都安安静静地低着脑袋站成两列。他小心翼翼地吞了一下口水,拉着衣角的手不停地抖动着,抬头的瞬间五雷轰顶。
“战战战……战神……”舌头打结的仙童立马跪下磕头,紧紧地屏住呼吸。
于是,万准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一位贵客,而且无人敢拦,无人敢通报。
可当万尘寰进入殿内的时,殿内的笑声却突然安静下来。往殿内深处走去,却只看见一人坐在殿内看书。
齐继看见万尘寰进来,连忙起来迎接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今儿风神也没去布风啊。”
万尘寰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即蹦出一句透着凉意的话语:“有药味。”
“这……我练功,内伤,再正常不过。”
“是冰玑膏。”
齐继倏地瞪大眼,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接上,“殿外这些人也真是,战神来了也不通报一声……那个,不是说五日后来找我吗,现在来有什么事情,那事件我也还没有查到啊。”
“谁用的?”他盯着答非所问的人。
齐继愣住了,“你这鼻子都堪比哮天犬了,给了人家什么好处啊,修炼了这样一个鼻子。”
万尘寰没有理会他的调侃:“闯了进宝格?”
“是是是,我闯的,还伤了,你快去告诉父帝。”齐继无奈地瞅着他,却见他真得转身走了出去。
“喂,你不会真去告状吧!喂!万尘寰!”
齐继瞧着一霎便不知踪迹的人,也没兴趣搭理他,连忙往殿内叫唤道:“他走了——”
可殿内安安静静,无人回应。齐继兴致全失,无奈叹了口气:“跑得也真是够快的。”
瞅瞅以无仙能及的速度,刹那间便出了天宫。“还是要和小紫说一声才好,但又不能和她提及我受伤的事情。”这样想着,她便让瞅瞅前往月宫报信,说是妖界有事务要即刻回去。而她独自一人回妖界。
就在瞅瞅走后不久,她的眼前便忽现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她都没正看一眼,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手肘陡然一紧,被抓住了。
“受伤了?”他牢牢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语气里透着紧张。
“放手。”
“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为什么要孤身犯嫌。”
白染静默着没有出声,听完他的逼问后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是我谁?以什么身份来帮我?景霄骁?万尘寰?”
不知道为何,她无法在他面前冷静下来,咄咄逼近道:“还是你愿意告知我白琰的实情?你愿意吗?!”
她看着万尘寰沉默了,嗤笑道,“我从你身上没有看见任何感情。”说罢,甩开了他的手。
“你为何不能忘记他?”万尘寰低着头,目光没有离开过她。
白染听着他的叙述,居然觉得他声音里带着某种深沉的悲恸,定是她出现幻觉了。
她无话可说,转身离去。而身后一双有力地手将她抱住,她的身体瞬间僵直了。
“放手!”
那双手将她有力地转过身来,宛如斑斓彩蝶旋地而起。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那般轻盈,轻盈地如同蒲公英的毛绒,融化在无边的空中。
那双手抬起她的脑袋后,吻得很用力,带着某种的再也无法忍耐的压抑和决绝,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
白染强烈挣扎的身体逐渐变得安静下来,这种久违的熟悉感和温柔的眷恋,让她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这个吻,为什么与阿琰如此相似……
白染,你为什么无法拒绝他的吻?是爱上他了吗?
爱上一个同阿琰的行为举止仅仅有些相似的人?
一个永远都看不透,可能杀了你阿琰的剑灵?
缠绵悱恻间,她带着某种悔恨和背叛爱人的痛苦,潸然泪下。她只能用自己的指尖戳向手腕的伤口深处。
因为这一刻,只有痛楚能让她清醒和冷静下来。
他察觉到了那因痛苦而突然狰狞起来的表情,由此才松开了那紧绷的手掌,停下那难以克制的眷恋。
目光停留在她异常绯红的脸颊上,巨大的哀恸让她热泪盈眶,也让他久久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