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明不由分说,拦腰抱起玉衡,直接扔到了马背上,大声吼道:“连长!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再闹了”!
玉衡滚鞍下马,用更大的声音吼道:“徐公明!你一向勇往直前!到底害怕什么?我命令你,把我的藤椅和茶壶搬出来”!
二人还在拉扯,泰宁抗出藤椅往地上一放,举起手中茶壶喊道:“吵什么吵!张玉衡,有什么办法快点说”!
玉衡甩开徐公明的手,大咧咧往藤椅上一座,接过茶壶大声吼道:“慌什么?听我将令!以火攻火”!
“以火攻火”这四个字可没人听过,大家伙齐齐围了过来,哈森巴图鲁问道:“连长!怎么个以火攻火?靠谱吗”?
玉衡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他也是从灭霸的《勇往直前》电影里学来的。如今情势紧急,玉衡没时间跟他们解释,白了哈森一眼当即下达了作战命令。
玉衡将营内军士分为三组,第一组由树海带领,将营内所有引火之物全部搬运出来,码放于木寨栅栏之上;
第二组由哈森带领,环寨墙清理杂草,挖浅沟设矮壕隔绝火势;同时再覆黄土,加强半埋于地下的弹药仓库防护;
第三组仍由徐公明率领,于木寨中央搭车营架火炮,以寨门为中心,将所有火力呈扇形铺开,随时准备应战。
木寨之内争分夺秒的忙碌。
山下的色楞更加焦虑,他一刻也不愿再等,恨不得立即发起总攻,可惜漫山遍野的大火,挡住了大军前进的道路。
为了加快节奏,色楞命三队人马的前部铲土灭火铺设大道,后部缓缓向上运动,于木寨之外集结,做好冲锋的准备。
玉衡于车营后方高地坐定,见山腰色楞台吉的人马,铲土铺路闹的尘土飞扬,好似气势汹汹的三条土龙扑向木寨。而熊熊的山火,也即将烧到了营寨。
玉衡高抬右臂:“树海!点火”!
玉衡一声令下,树海带着兄弟们,将四十多只火把,一股脑扔上了木寨栅栏,泼了油的棉被、裹了硝石的帐篷及杂物,瞬时被引燃,一时烈火冲天,烤的铲土挖沟的弟兄们连连后退。
树海见木寨变成一圈三丈高的火墙,急的回身跺脚大叫:“老大!赶紧下令突围吧!我不想变成烤乳猪”?
玉衡翘着二郎腿,学者呼延用的样子,坐在藤椅上眯眼观望,见树海着急,强颜欢笑:“咋啦?害怕了?瞧你这熊样”!
玉衡耻笑树海,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哆哆嗦嗦抓起茶壶,还没递到嘴边,茶水便洒了一身,于是又赶紧放下。
突然一只大手,按住了自己抖若筛糠的大腿,泰宁弯腰低头冲玉衡翻了个白眼:“你不牛逼吗?腿怎么哆嗦了”?
玉衡内心慌的一批,还是强作镇定,面不改色的抬手在大腿上打着拍子,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在心里唱戏呢!你可要听好了”!
玉衡按着藤椅扶手,好容易直起身来,咳嗽了一声,手捏剑诀指着山下敌军,捏腔拿调唱了起来: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
诸葛亮我并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在城外犹豫不定......
说来也怪,玉衡一开口唱戏,不光整个人自信多了,连全营的将士们好像也吃了定心丸,没有人吵闹,没有人乱跑,只心无杂念的做着份内的事,大营除了噼啪的火苗,简直一片安宁。
虽然玉衡唱的实在不怎么样,破音跑调,没一个字儿落在点儿上,可他于烈焰重重之中,大军九死一生之际,能安然踱步绕着泰宁唱戏这份从容,足以稳住三军之心。
......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你就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一曲歌罢头飞雪,赢得燕儿唱新歌。
他秀完了长长的尾音,扭脸抬头,冲泰宁抛了个媚眼儿:“咋样?哥哥我这首多情的小调儿,有没有唱开你少女的心扉”?
泰宁迎着全营将士的目光,羞的满面通红。
于是翻了个白眼:“德行!放牛娃的样儿”!
玉衡讨了个没趣,叉腰抬头指着泰宁:“我总算明白了,你自带嘲讽天赋!一句话就能搞砸我所有的好心情!真他妈败兴”!
“以火攻火”的原理是,大火在蔓延时会产生上升气流,火场中心气压会变的很低,外围则是一个相对高压,会形成一个向火场流动的强大气流,这时侯如果在外围放火,两股气流相遇后火势便会停止蔓延,等可燃物烧完,大火就会熄灭。
虽然玉衡也说不清理由,但是扑向木寨的山火,与燃烧的栅栏相遇之后,便不再继续蔓延。随着可燃物一点一点的燃烧,大火渐渐有了熄灭的势头。
早已绝望的将士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山呼万岁之余,纷纷向玉衡投来了崇拜而又充满敬畏的眼神。
烈火袭来,一直伏身于地面,虔诚祈祷的哈森巴图鲁,见烈焰止于浅沟矮壕,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表情,回望玉衡呆呆的看了许久,突然直起身来,高举双臂大声喊道:“连长是凤凰转世,火德星君降生,连长万岁!钢七连必胜!必胜”!
色楞在山下,远远看见大寨烈火冲天,扎寨的圆木,已经烧的东倒西歪,自以为得手,连忙抽刀下令全军冲锋,刁王山一时杀声震天,三千多人像蚁群一样扑向了木寨。
前队被木寨的烈火阻隔,后队还在源源不断的向上涌来,挤的前队人马纷纷掉入了火中,而汹汹背后,256挺佛朗机、88门大小火炮和256条火铳早已准备就绪。
恰在这时,木寨之内,突然传出了山呼海啸的呐喊:“连长万岁!钢七连必胜!必胜!必胜”!
色楞还没闹明白咋回事,只见木寨之内,腾起了一股冲天的白烟,然后震天动地的炮声响起,木寨外围散开了片片红雾,一时肢体横飞,挤在火墙之外的人马一片混乱。
震耳欲聋的炮声未歇、密集的佛朗机和鸟铳声跟着响起,可怜寨前的三千将士,像韭菜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尸山血海!从第一炮打响,到一片尸山血海只用了不到三分钟!适才杀气腾腾的凶神恶煞,转瞬肝胆俱裂,变成了杀气全无的孤魂野鬼,只拼命的哀嚎抱头鼠窜。
哈森见敌人溃散,抽刀喊到:“弟兄们!杀呀”!
数百名藤牌、长枪和弓箭手在哈森的带领下,越过沟壕,跳过寨门口的火堆,向逃窜的敌人追了上去。
玉衡揉了揉还在轰鸣的耳朵,在藤椅上美美的伸了个懒腰,一抬头,看见身后站立的泰宁和苏巴海,还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呆呆的望向战场。
玉衡指了指自己肩膀:“泰宁!伺候着”!
冷兵器的战场上,基本上不会出现几十万大军的缠斗,所谓名将,则是擅于在两军旗鼓相当的战阵中,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将其阵形打乱,然后一鼓而下,追击歼敌。
阵型一乱,指挥体系运转自然迟滞,紧接着会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反应顺序基本如下:
战机乍现、小方阵混乱、进而指挥体系迟滞、引发大军反应迟钝、接着引发更大规模的指挥体系迟滞、从而诱发全军混乱。
全军混乱,接踵而来的便是军心溃散、接着就是逃跑。而士兵一旦开始逃跑,迎接他们的,只会是一场屠杀。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伤亡,九成出自追击战场溃逃之敌。
这一点在土木堡之战,隋朝百万大军征高句丽、以及苻坚的淝水之战中体现的最为明显。
色楞辛苦谋划的火攻和围山之计,几乎在一瞬间宣告失败。战场表现唯一的亮点,是布置于西北山头的弓箭兵,哈森出寨追击二百余步,便被一阵密集的箭雨给射了回去。
色楞也因此逃过灭顶之灾。
玉衡见哈森退了回来,招来树海,耳语吩咐了几句。树海咧嘴一笑,带了几十个人钻到车营后面准备。
泰宁捏着玉衡的肩膀:“神叨叨的,你要干啥”?
玉衡仰头一笑:“亲我一口就告诉你”!
泰宁一拳砸在玉衡肩膀上:“滚!我还不稀得知道”!
玉衡咧嘴一笑:“这可是姑苏慕容家的绝技,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等着看出好戏吧”!
不多时,树海带着三十几个骑兵,打着火把背着弓箭冲出了大营,骑兵一到山下便四散跑开,绕着西北的小孤山射起了火箭,一阵箭雨过后,山腰的枯草和灌木劈里啪啦响成一片,阵阵秋风送爽,烈焰冲天,小孤山转瞬化成了一片火海。
两千弓骑兵,不费一枪一弹,说没就没了!
这把大火,彻底摧垮了色楞的意志,也抽干了三千残兵的战意,一股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很快感染了每一个人。
色楞像丢了魂儿一样,软软跪倒在地,喃喃说道:“报仇?拿什么报?凭什么报?莫非真的有报应这回事”?
色楞的侍卫岱青,连忙背起台吉跑向了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