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的赵文振没有急着去找父亲赵亭,连他自己都没有回过神来,就更不知该如何向赵亭说了。
史玉虎自然是不会挤着去看榜文的,早有人抄了一份此时他正拿着榜文细瞧,其实不光是史玉虎如此,京都的世家公子人手都有一份榜文摘抄,这份摘抄几乎是与那三张猩红的榜文同时出现的,不知是何时开始,这摘抄的榜文就成了一种密而不传的物什,只要提前花上十两银子,就能得到一份,当然这也只是在一个小圈子里,其他人就是想买也不知从何人手中得来,况且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看到榜文时,史玉虎无疑是惊愕的,先前见赵文振原以为他就是有点小才,何知能得了状元,备了三色的礼物,往赵文振所在的客栈赶来。
史家虽为四大家族,但这些年早就不负昔日的荣光,先祖的军功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已黯淡,家父虽有荣国公的爵位,但两江织造的官职仅仅三品,隐隐已在四大家族中殿了底,蔡家日盛,史家的处境说来有些微妙,说不定那日被挤出四大家族的行列也不无可能。
赵文振既得了状元,那仕途以不言而喻,对史家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史玉虎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况且官途多阻,赵文振也需要一个借力,才能保证在风雨不定的官场上站稳脚跟,史家无疑能给赵文振带来这一切,所以在史玉虎的心里这是一件双赢的事。
处暑节气里的京都,这几日却是气氛热烈,这样的事往往为人津津乐道,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论热点,关于赵文振过往的种种事迹,也是被翻了出来,可见百姓八卦的力量有多强,其中有很多都是江州发生的事,如何传到京都的就不得而知了。
要说关心这榜文的还有一类人,那就是青楼的女子,在他们眼里这榜上的人,都是要做官的,而且多是年轻郎君,这样的人是作为夫婿最佳的人选,要是在榜文上发现熟悉的名字,更是要喊叫半天,拉着平日里要好的姐妹来看,说一些让自己脸红的话,自然引得几个嫉妒,到了最后竟是争吵起来,一展争风吃醋的本色。
与外面的热火朝天相比,赵文振要显得平静的多,见了孔知等人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倒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他也不是真的平静,内心里还是如波如涌,如今他要想的是如何应对明日的“殿问”。
殿问只是针对乡试前三甲的考核,这前三甲虽是皇帝钦定,但要想走马上任,还得经百官问证,期间百般刁难自不为外人所知,只是有人殿问时就被摘了三甲之名,甚至入狱都是有可能的,这就要看临场反应了,步步荆棘想要安全的趟过何其的难。
大梁虽重文轻武,但是在文官的选拔上也是极其的苛刻,朝廷的官位终是有限的,光今年上榜近百人,若不如此,哪里安置得了。
忽听楼下一阵喧哗,张宝根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明诚兄,一公公模样的人来了,说是要见你”,赵文振起身迎了出去,不想竟是熟人:“马公公,又劳烦您了”。
这马公公一手拿着圣旨,气喘吁吁的爬上了二楼,赵文振往前迎了迎,缠上了楼拦处的平台,略顿了顿,笑道:“赵军校,今时不同往日,你中了状元,咱家也是高兴”,赵文振搀着马公公进了屋,奉茶相叙。
“赵军校,还是先接了旨再说话不迟”
赵文振闻言拜倒在地,马公公读了圣旨,大抵就是明日殿问的事,赵文振接了旨,才让了座:“公公气色越来越好了,明诚真是羡慕啊”,这话赵文振绝没有吹捧之意,马公公不知年岁几何,想来比之赵亭也是差不多,可肌肤却细嫩的如少女一般。
马公公喝了口茶,饶有兴致的道:“怎么赵军校中了状元说话都好听了”,他可是记得去岁到江州宣旨时赵文振的模样,妥妥的纨绔无疑,今日这话听着就舒服多了。
“以前是明诚不懂事,还是公公肚量大,没有怪罪我,明诚一直记着您的情呢”,今日赵文振也是想起柴桑走时赵省斋先生的赠言来,“当今之世,聪明而深察者,其所以遇难而几至于死,在于好讥人之非也,善辩而通达者,其所以招祸而至于身,在于好扬人之恶,为人之子,勿以己为高,为人之臣,勿以己为上”,观自己种种正是犯了此忌,如今想来感念先生之言。
赵文振的话让马公公极其的愉悦,在来的路上马公公还犯嘀咕,昨日赵亭找自己问那殿上文章的事,看其神情极为急切,定是相亲之人,如今想来,那人怕就是赵文振了。
“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不过赵军校以后可要改改了,官场上做事讲究的是左右逢源,能为不可为之事,要是还如先前那般,只怕是寸步难行”,大梁宦官虽没有多大的权利,但是谁也不敢得罪这马公公,毕竟是常陪侍在皇帝身边的人,少不得要用到。
“公公说的是,明诚定谨记”
马公公起身,告辞要回去复命了,出门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道:“赵军校可想好了明日殿问之词?”
赵文振道:“不瞒公公,刚才明诚正为此事发愁,但不知明日殿问会问些什么,也无从准备”。
马公公笑道:“赵军校竟想不到此事?那文章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明日提防些便是,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马公公虽然说的含糊,但赵文振却听的清楚,他也明白得罪的是那些人,鞠躬行礼,谢了马公公,看着马公公往皇城而去,赵文振没有回屋,在楼拦边站了片刻,径直朝着齐王府去了。
若说这朝中还有一人可以帮到自己,那就只有齐王了,如今以状元的身份去齐王府,虽恐惹人讨嫌,但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