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睁眼便是一片竹林,阳光稀疏地从叶间穿出,直照在她脸上,眼被射得微眯了起来。
“你醒了?”突然而出的男声将她吓了一跳,脖子微微瑟缩,小手慌忙伸起,并指挡于眉间。
刺眼的阳光稍有较弱,一长发男子的轮廓映入了她的眼帘。略微适应了光线,只见他身穿白色暗花长衫,衣襟对开,头发高高束起,以一支玉簪固定,有些像电视剧中的古装打扮,而他也在一脸探究地对望她。
等何时仔细辨认他后,不由愣住:唐毅怎么这副模样?她不是坠下悬崖了吗?难道这里是崖底?她没死被唐毅救了?
“唐毅?”嗯?她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尖细稚嫩?还有她身上怎么也是宽大的袖子?这是怎么了?
脑中无数的疑问,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急忙抓住眼前男子:“我们怎么穿这样的衣服?这是在哪儿?”
男子却蹙眉,心中暗道此孩儿怪异,莫不是从这高山上坠落失了魂:“小徒并非尔口中唐毅,吾乃天行宫首徒池引。”
“池引?”她认错人了?不过细瞧这人,确实要比唐毅年轻了许多。
“正是,小女娃你可是与家人失散了?”若是,他可要费一番心思带她寻回家中了。
“小女娃?我哪里……”她低头看着摊开的双臂,傻眼地看着自己缩水了近一半的身子,不可置信道:“我难道变小了?你有镜子吗?”
池引却露出不解的眼神,摇了摇头:“女娃,你可是失忆?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名字?一提到这,她脑海里似有人不停呼唤她:“理儿……”唇间便也跟着脑海中的叫喊,不知不觉吐了出来。
“李儿?可记得全名?”李姓在纪国可是个大姓,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都遍布了姓李之人。
女孩空洞的双眼傻呆呆地望着他,无助地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全名,但这个诡异的情况,还没弄清来龙去脉前只能先装失忆。
“既如此,你又于这竹林中现身,那今后便叫李筱可好?”池引思虑良久,而后指着身后大片挺拔的竹林说道。
“李筱?”这……不是陆立问一直在找的那个天师吗?慢着,难怪她觉得池引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当初她晕倒前看的那本《四国通记》上记载着,李筱的师傅不就叫池引吗?
难道她回到了上辈子?是悬崖边的祈求灵验了,上天怜悯她,想给她和陆立问再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可为什么要回到李筱的小时候?难道命运的齿轮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开始错位了?可是她全然没有这个李筱从前的记忆可怎么办?
“李儿可是受伤了,要不你随我去行宫疗伤,顺便帮你打探家人可好?”作为继任天师,池引时刻谨记,自己要在民心中树立良好形象。
李筱却不置可否地瞧着这个年轻的唐毅,他上辈子居然还是个热心肠,不像现代那样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天行宫同纪国的紫宸宫不同,紫宸宫位于王都西京的中心,南来北往的车道都极易通行至宫殿议事。
而天行宫则位于高耸入云的形弓山内。形弓山顾名思义,此山形状奇特,似弓状。天师因需做法夜观星象,行宫便置于群山之巅,且山势险峻,出行极其不便。
当何时,不,现在是李筱,撑着重如铅块的双腿,跟池引经过千辛万苦,爬到形弓山顶时,她已经累得摊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不能动弹了。
池引见她一小姑娘如此不顾礼节,伸直了双腿,架于台阶上,头仰靠于凭栏。不免摇头:“李儿若是累了,可去里间歇息,蹲坐于此可不成体统。”
“是。”寄人篱下只能听命行事,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真是个老八股,年纪这么轻居然如此迂腐。小孩子要顾什么形象,成什么体统?
不过话说古人的身体都是这么好吗?这一路从山底爬上来足有几千级台阶,他怎么做到这样脸不红气不喘的?
起身拍了拍并不多的灰尘,抬头望去,人瞬间被定格般,杵在了原地。
这是住的地方?是神仙居所吧?这么大的行宫居然连个门都没有,所有地方都是柱子支撑的斜瓦屋顶,两旁悬挂的幔帐就算隔断每个房间了。地上铺了细密编织的草席,再放个茶几就算是招呼客人的厅堂了。
“额,那个池引,你们住这里若是到了冬天怎么办?”她还真是不习惯这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太稚嫩了。
“形弓山顶百花常伴,四季如春,并无冬季之说。”年轻男子向她一拱手又道,“吾乃天行宫首徒,所见之人皆唤一声天行长。”
“天行长?”看来这人不但八股,还有着与唐毅一样装模作样的臭毛病。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这样子与唐毅这么像,应该就是他的前世没错了。书上记载着是他立的最后一任纪王,那么他一定是认识那个陆立问的前世。
“你认识一位姓陆的人吗?应该是在一个纪国的地方。”记得那块玉玺上刻着“纪王陆”,那么他的前世应该也是姓陆的。
池引捋了捋两边的碎发,颇为疑惑地开口道:“此处便是纪国,我国并未有姓陆之人。此乃虞国王姓,可惜不久前,陆氏一族皆被虞国一贼人所歼灭。”
“虞国?”难道她记错了?或者他是遇难逃到纪国来的?算了,她可以等适应了这里再慢慢打探,或去虞国问问也是个办法。
第二天清晨,李筱敲着腰酸背痛,来到前厅。原来古人都是这么席地而睡的,这么硬的地面,也不觉得硌到骨头。不过这地方睡觉倒是非常凉爽舒适。
尚未睡醒的李筱打着呵欠,一路沿着回廊走,她是被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吵醒的。此时这哭声越来越响,只见前厅,有一年轻女子报着个可爱的婴孩在此徘徊。
“姝煜不哭啊,爹爹去换个衣服,马上就来,现在天师不在,天行宫就靠着天行长了,可千万不能闹腾啊。”
这一幕不禁让李筱惊如雷劈,姝煜上辈子居然是唐毅的孩子。难怪他对姝煜关怀备至,还不惜一切,甚至人命为代价,也要救他。
不过眼前这女的看起来比池引要大上许多,她发髻高束,一身素色,满脸敦厚慈爱。看这气质衣着也不像是他的妻子,倒像是来照顾他们的侍者。
女子见李筱一脸疑惑地看她,朝她微微倾身,笑道:“你就是池公子昨天救回来的女娃吧?长得可真俊。”顺着颇为喜爱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李筱却好奇地踮起脚,努力窥视这襁褓里的婴儿。只见他黑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像是要找寻什么人,巴掌大的五官还真有些长大后姝煜的影子。
“他以后比我可爱多了。”李筱睁大着眼,努力摆出天真的的神色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这小孩儿,如何知道他长大后相貌。”眼角的鱼尾布了几道褶皱,颇为好笑地逗着眼前的女孩。
李筱挑了挑眉,总不能告诉你我是千年后来的:“天行长结婚了吗?怎么没见到他夫人?”
问及此,鱼尾忽然收了起来,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何等心狠之人,居然抛下如此年幼的孩儿于行宫外,留了纸条便不知所踪。”
正在此时,一身出行便装的池引走了出来:“李儿你在此稍作歇息,家师与君主今日从平江祭天归来,我需下山迎接他们。”
而后便匆匆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阶梯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