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五点半,天渐渐开始擦亮。
林语合上资料,揉了揉太阳穴,抻了抻已经僵硬了的身体。看着眼前被自己标注地花花绿绿,满满当当的那叠资料轻轻舒了口气。
一旁的萧颖依旧在酣睡,而她却因一夜未眠,到现在反倒是困意全无。
林语站起身,冷不丁一阵眩晕,缓了好一阵才过去。她暗暗自嘲道,到底还是“老了”,这才熬了一个通宵就快撑不住了,想当年上学那会儿连熬好几个都没有影响。
转念又想起何君译,也不知那么多个夜班,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慢慢挪到化妆镜前准备洗漱,望着镜中自己的“隔夜脸”有些失神,重重的黑眼圈,泛黄的皮肤,还有空洞的眼神,这样憔悴的模样怕是又要废不少粉底液来遮盖了吧。
林语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闹钟刺耳的铃声响起,萧颖醒来看着一旁倚在椅子上正揉着太阳穴的林语惊讶道:
“天呐,你真的没睡啊!”
林语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些许鼻音:
“嗯,没呢,已经七点了吗?等你洗漱完去吃早饭吧。”
“你也太拼了,这一天的课呢,你要是打瞌睡,周扒皮又该说你了。”
林语回头冲她笑笑,脸色有些白:
“没关系,我上大学那会儿经常熬夜,喝杯咖啡就好了。”
“你呀,别太逞强了,身体重要。”
“嗯”
逞强,林语的心里心里从来没有这个词。
她所理解的“拼”,是尽力去做到自己的最好,是对马马虎虎的态度的零容忍。
或许是对自己太过严苛,她对朋友对学生反倒是随和得像“好好先生”。
何君逸是个例外,和他分开是她做过最叛逆的事。
林语化了个淡妆,用了厚厚的遮瑕才把黑眼圈遮住,她对着镜子笑了笑,努力调整成最好的状态。
萧颖洗漱完出来,看到焕然一新的林语有些惊奇,夸张地瞪着眼睛说:
“哇你这恢复的也太快了吧!”
“大学时候熬夜小能手的称号不是白得的”林语拍拍她的肩,“走吧,去吃饭!”
刚到餐厅,何君逸的信息就来了。
【何君逸】早!
【林语】早呀~
【何君译】昨天休息得好吗?
林语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提通宵的事
【林语】挺好的。
何君译发来一张照片,是奶*黄包,它蜷着尾巴趴在树下睡得正酣,软糯糯的小脑袋上落着几瓣不知哪里飞来的花瓣,明媚的春光照在它肉乎乎的身上,也照出了何君译的半截影子。
【林语】真是人不如猫呀!
【何君译】加油,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给它喂小鱼干
【林语】嗯嗯~
萧颖在对面看着正对着手机笑得开心的林语,看了看表,轻轻咳嗽两声,权当是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林语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往嘴里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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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教室,周牧就叫住林语:“林语同学,你来一下。”
林语极不情愿地走过去,低声道:“周教授。”
“嗯。昨天的资料看完了吗?”
“看…....看完了”
周牧挑眉:“都能看明白?”
周牧的这句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怀疑她的意思,不过林语也确实很多地方没看明白,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大概…...能吧”
“哦?”周牧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一下,眼神里有些许惊诧,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很好,那一会儿由你来给大家讲讲什么是旋宫转调吧。”
林语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周教授,我…...”
周牧微微侧头:“有什么问题吗?”
林语的手心已然出了一层薄汗:“周教授,我只是懂个大概,但是要给大家讲,我做不到,对不起。”说完转身就跑回了座位。
周牧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那个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但是实际又倔强又要强的女孩子,好像曾经在记忆的深处留下过一道淡痕。
课程刚开始,林语便有些困了,她强撑着精神,努力装出看起来认真听讲的样子,但眼皮还是熬不住得打架,于是她就这么坐着睡着了,甚至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梦。
在她的梦里有一个穿着汉服的老爷爷,拿着竹简,破有节奏地叽里咕噜讲者些她听不懂的东西,她不住地跟着点头,但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突然那个老爷爷从讲坛上起身,拿着戒尺朝她一步一步走来,她甚至能感受到一阵越来越近的寒气和周边凝结的空气。
有人不住地戳她的腿,可她却只是盯着那个老爷爷,机械地点着头,直到那一声虽带着隐忍,但已然是愤怒到零点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林语同学。”
是周牧。
林语瞬间就清醒了,偌大的教室明明被窗外春天的暖阳笼罩着,但她却丝毫感受不到,仿佛这里刚下过一场大雪,冷到了极点。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周教授…对不起”
周牧虽不动声色地走开了,但他那双燃着怒气的眼睛,仅仅一眼就足以让林语不寒而栗。她这算知道什么叫做“不怒自威”了。
周颖同情地看向她,悄声说:
“我刚戳了你好久,你都没反应。”
林语对她做了个“死定了”的口型。
如坐针毡的一上午终于是结束了,果不其然,林语又被单独“召见”了。
周牧抿了口茶,缓缓开口:
“昨晚没睡?”
林语轻轻点头。
“为了看资料?”
林语不做声。
“是不是觉得我在难为你?特别委屈?”
林语依旧沉默,不是很情愿地摇了摇头。
男人轻轻笑了笑,笑得她头皮发麻:
“下午不用来了。”
林语有些慌了:
“周教授,我下午肯定不会再打瞌睡了,真的,真的对不起。”
周牧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这姑娘,挺,可爱的。
他仍然是不动声色,正色道:
“别误会,下午的内容我明天会考,你自己回去找同学学。但是我不允许我的学生在我的课堂上打瞌睡,所以你下午的作业是,睡觉。”
林语有些不解:
“周教授?”
周牧不再看她:
“去吃饭吧,下午不准过来。”
林语有些不可思议地离开了。
一直在门口等着的萧颖见她出来,问她:“怎么样?周扒皮说你了?你千万别放心上,他就是这样的,丝毫不讲人情。”
“不是…周扒….啊不,周教授让….让我下午回去睡觉。”
“啊???”萧颖也一惊。
林语点点头:“我也挺奇怪的,不过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下午的课还能不能保证不打瞌睡。那就索性奉旨睡觉吧。”
“哎,突然好羡慕你,我也想要这道圣旨啊。”
“你真想要?这道圣旨的代价可是被周教授单独谈话啊。”
萧颖不禁打了个寒战,撇了撇嘴:“咦…那还是算了。”
吃过饭,困意也涌了上来。林语一个哈欠接一个,就这么一路迷迷糊糊回了酒店。
看到床的那一瞬间,什么也没管,就这么倒了上去。
她只觉得很累很累,好像有点冷,但是一点都不想动,也没力气动,就这么沉沉地睡着了,任凭梦境和黑暗交织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开门的声音,是萧颖回来了。她眯起眼睛,还是觉得疲倦。
萧颖看到她一愣:
“你不会就这么睡了一下午吧?”
林语有些奇怪,问她:“嗯,是啊,怎么了?”
萧颖无奈地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
“窗一直开着你也没觉得冷?”
林语后知后觉:“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冷。”
萧颖又问道:“被子也没盖?”
林语缓缓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那会儿实在太困了,倒头就睡了。”
萧颖顺手把灯打开:“哎,你可别感冒了。今天周扒皮又讲了一大堆东西,还教了段什么六小舞,我给你录下来了。估计你今晚又要加班了。”
林语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接这道圣旨肯定要付出代价滴。”她去拿手机,很奇怪的是何君译竟一直都没找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萧颖把盒饭递给她:“先吃饭吧,我把资料都发给你。”
“嗯谢谢,麻烦你了。”
萧颖摆摆手,有些神秘冲她笑了笑:“嘿嘿,不过我今天晚上就不陪你了。”
林语看着她有些泛着红晕的脸,瞬间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嗯知道啦,男朋友来了吧?”
萧颖害羞地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萧颖就出门了。只留下林语一个人对着数十页的,和天书一样的资料还有那段看都看不明白的舞蹈视频发愣。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了,还是这些字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林语觉得有些头晕,脑袋胀胀地疼,她起身去冲咖啡。
等水开的时候,她的一直看着手机,可惜依旧没有等到何君译的信息和电话。
她拿起手机,在输入框里想写些什么,写了几个字又删掉,删掉了又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生气,越是等不到他的消息,她就越要忍者不去找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赌哪门子气。
水开了,房间里弥散开咖啡的香气。
林语无精打采地搅动着搅拌棒,只觉得很累。这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她很害怕去上课,很想逃避,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那些骄傲在周牧面前全都会被粉碎,在他面前,她只有无尽的挫败感。
她硬着头皮学了很久,时钟指向了零点,林语有些撑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感冒的边缘。她知道,如果现在去休息,那明天一定又会跟不上,而她在周牧眼里也一定会是那个彻彻底底的“差生”了。手机依旧安安静静的,和天上沉默的云一样,黑黑的,没有一点光。
林语只觉得头越发疼了,身上也有些软绵绵的,思维变得迟钝。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烧。她知道再熬下去肯定会感冒,合上资料,起身倒了杯温水,一股脑喝完便睡觉去了。
她只觉得冷,把被子裹得很紧。梦里,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笑盈盈地对她挥着手,她向那人跑去,可怎么追都追不上,那人一直一直向她挥手,在她触及不到的地方。
她很害怕那身影会消失,会远去,于是不停地追,不停地跑。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滑进发梢,落在枕上。只可惜,此刻的她孤身一人,没有人会为她拭去眼泪,更没有人会将她从梦靥中拉出。
拥抱孤独的代价,是接受有且仅有的自己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