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秋江离别难，舟船明日是长安。

离别终是折柳也难以挽回。

“感谢这一段时间以来大家对秦殇和青灵的照顾，毕竟还有事在身，我们就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秦殇携青灵向宁娘一众人鞠个躬，青灵拉住宁娘的手，眼里满是不舍，“我以后有机会还回来看你们。”

宁娘点点头，“嗯，一路走好，想回来便来，这是你的家，我们一直都在的。”

青灵含颚一笑，转而便随秦殇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在视线里越来越小，直至成一个黑点，宁娘才缓缓说一句，“后会有期。”而此时，芳菲阁对面的阁楼阳台上，阿娆与一身着黑袍的男子正静静观望着这一切。

从芳菲阁到龙湖寺只需半日车程即可，他们二人到寺庙时，刚好日上苍穹中央。

秦殇问寺前一扫地小僧，“小师傅，您好，请问一下寻真法师在吗？”

小僧笑得神秘，他抬起头朝向秦殇可眼帘却是丝毫没抬，手上扫地的动作也是丝毫不停，青灵见此正打算气势汹汹地继续问，秦殇就抬起手臂拦在青灵身前，朝小僧鞠了个躬，说道：“寻真法师。”

青灵惊讶地微张开嘴看一眼秦殇，又上下打量一下这个眼前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僧，小僧看向青灵，他眼眸幽黑，明明感觉纯净如水可却让青灵一阵背脊发凉。

小僧放下扫帚，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揭下那张少年的脸皮，一张白眉短须的老人脸庞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寻真拍拍秦殇的肩，“真是后生可畏啊，殇儿呀，你第一次可是没认出我哦，这几年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

秦殇仰头一笑，说道：“寻真伯，我要是一直没长进，师父不得打死我，而且还没伯伯您帮着护我。”

寻真被秦殇的话一下子拖到了几年前，想到那时，秦殇刚刚十岁，被岳武领进寺里修行才一年，虽修行不够但古灵精怪，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副少年模样，以为是同龄人，还偷摸着想与自己一起喝酒，被岳武知道后，差点被打坏，秦殇那副鼻青脸肿却依旧冲自己挤眉弄眼嬉笑的模样让寻真不由“噗嗤”一笑。

寻真看一眼青灵，沉声问秦殇，“这位姑娘是谁呀？莫不是岳武老儿收了女弟子？你们莫不是忘了那是山寺，怎能容下女娇娥？而且，这可是个妖精！”

秦殇回：“她叫青灵，这一切说来话长，有空再告诉您。但是她是好妖，没有坏心的。”

寻真却是没有理会，领着秦殇和青灵一起进了后院的厢房，安排妥当后，寻真便去了前院招待。

看着寻真已经走得没影了，青灵便急忙从自己房中跑到了秦殇房里，在他房中转了一圈却没有寻到踪迹，她正奇怪，就在屏风处看见了秦殇的影子，一瞬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青灵兴冲冲跑到屏风后，还没有开口说话，秦殇露出半侧的肩就将她的话给堵回了喉。

青灵连忙羞红着脸转过身，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秦殇无奈地将衣衫穿好，轻步走到青灵面前，看着她绯红的脸蛋，不由噗嗤笑出声来，青灵抬眸瞧他，唇红齿白，真真一恣意少年，一个和尚即使是身在尘世中但长得这么诱惑真是对不住佛门啊！还好只是外修，不是真进去，不然肠子都得悔青！

秦殇见她半天盯着自己却不曾说出半句话，勾起手指刮一下她的鼻梁，说道：“怎么？被我的英俊震慑到了？哈哈哈，果然，我还是太优秀了，你呀，要懂得珍惜~”

青灵皱一下鼻，一个邪恶的念头冲上头顶，她邪魅笑着一把将秦殇逼到衣柜处，秦殇手臂紧紧抵住衣柜，青灵的手臂刚好撑在他肩膀两侧，使他动弹不得。

青灵徐徐逼近他，细心观察着他原本的得意点点转化成羞涩，她凑到秦殇耳边，缓缓呼出一口气，秦殇的耳尖瞬间绯红，见此，青灵心想：雀儿的招数果然很有用。

不待她继续，秦殇就将她一把推开，但是力道不重，只是刚好够自己逃离出去，他急忙走到桌前拿起茶水猛灌几口，清凉渐渐冷却了突如其来的燥热，他放下茶壶，一转身，青灵恰好站在他身后，还没有说话，他又突然被呛住，咳得面红耳赤。

青灵拍拍他的背，问道：“没事吧，怎么了你？”

秦殇摆摆手，话是问着青灵可眼神却没有看她，“这可是龙湖寺，不是芳菲阁，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寻真大师不喜欢妖。对啦，你来做什么？”

青灵瘪瘪嘴，没好气地回道：“你说，这个寻真大师是不是比岳武大师还厉害好多呀？”

秦殇若有所思地回道：“寻真算起来是我师父的师兄，两人原本是一个寺里修炼的，后来一个去了龙湖，一个留在了山寺，但是听说，在他们年轻时寻真大师天赋更甚，所以法术比师父更精，但是我看起来，我师父丝毫不差。对付那妖怪也是响当当的厉害！”

青灵笑道：“岳武大师的确也很厉害，可是刚才那寻真大师一看我就知道我是妖精，都说我身上毫无妖气，就连同伴都感觉不出来，他竟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

说到这个，秦殇也是皱起了眉，他捏住下颚，思考道：“是挺吓人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寻真伯是好人，他不会即妖必除，只有作恶之妖他才会不留情面，你这么蠢，什么恶事你能做？”

青灵一听，握起拳头就冲秦殇额上一敲，喊道：“你才蠢呢！你。。。”

她话未说完，一来传话的小僧就打断了他们，小僧道：“师父请秦殇师兄到厢房一聚。”

不等青灵作势，小僧就笑道：“只请了秦殇师兄一人，女施主还请在房中好生歇息，过会会有师弟过来送饭。”

青灵瘪瘪嘴，一脸无奈地冲秦殇挥挥手，秦殇得意地仰头无声笑笑，便随小僧一同去了寻真的厢房。

“师父，秦殇师兄到了。”小僧叩叩门，说道。

“请他进来，你先下去吧。”话毕，门开，却未见人。

秦殇冲小僧鞠个躬，便进了屋子，刚完全置身房中，身后的门就自动吱呀关上。

瞬间，秦殇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伸手不见五指，随之而来的是眩晕和青灵银铃般的笑声。

是梦吗？

秦殇睁开眼，碧海蓝天，一伸手就是一手的缤纷，他环视过四周，一片一生难以得见的花海，偶尔有蜂蝶在之上采蜜，风吹过，花香四溢。

秦殇心念：这不是我一直幻想的仙境吗？

他起身正欲走远点看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唤他，是青灵。

他回过头去，正朝他跑来的女子粉面含春，杏眼溢情，头上的朱钗随着她的跑动叮当作响，裙摆的流苏四处摇摆，七彩之色，似是彩虹在她裙摆作息。

恍然中，青灵就已经跑到了他眼前，她笑得灿若桃李，秦殇抬手为她整理一下跑乱的额前发，宠溺都溢出了眼，“你呀，老是这么冒冒失失，要是惊到孩子怎么办？”

青灵仰起头在他下颚泛青处亲吻一下，说道：“我才不会呢，我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宝宝的~小和尚~我想吃鱼啦~你钓鱼给我好不好？”

秦殇勾起手指在她鼻梁处刮一下，温柔在她额上一吻，“好呢。现在就带我的小仙女一起去~”

说罢，他一把抱起青灵，徐徐走向了水边，可没走几步，周遭就突然全部黑暗，再回复光明时，青灵已经不在他怀中，入眼的是一片荒芜的陡崖峭壁，四五只秃鹰在崖顶下盘旋，叫声凄厉。

秦殇在原地转上几圈，却没有寻到青灵的影子，“青灵！青灵！”他的呼喊回音到他耳里，可除了回音依旧不闻青灵声。

“秦殇。”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岳武。

秦殇跑到岳武身前，一把在他跟前跪下，手紧紧抓住岳武的长袍，“师父，师父，青灵不见了，青灵刚刚。。。青灵刚刚。。。”

岳武轻轻拍拍他的头，满目慈祥，嘴刚张开，还没有说话，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岳武在他面前徐徐倒下，秦殇惊恐地抱住岳武，手触到他的背后，一阵温热，他将手抬起一看，满手掌的血，秦殇看着岳武，对方还是满目慈爱，他哭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未得到回应，秦殇就再次陷入了一片空虚的黑暗当中，他仿佛腾空一般，身子轻轻飘飘的，一个声音在他四周响起，“秦殇，秦殇，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人和妖相恋的结局！”

“秦殇！秦殇！她不是你能驾驭的妖！趁现在，她还没有苏醒，杀了她！”

“秦殇！你不要重蹈你师父的覆辙！”

“杀了她！杀了她！”

“啊啊啊啊！”秦殇怒火中烧吼道。

他挣脱无形的束缚，身子瞬间急速下降，在一片黑暗中，他看见青灵一身是血哭着求寻真，他听见青灵说，不管发生什么，这份缘她永远不可能放弃！即使粉身碎骨！

好像有“碰”的一声，秦殇仿若落入棉团当中，之前经历的种种都彻底消芜，陪伴他的只有温香。

寻真看着一行泪自秦殇眼角流下融进枕头里，他背过身，还没踏出一步，就捂住胸口吐出了一口血，旁边随侍的小僧连忙扶住寻真的臂膀，关切地问道：“师父，还好吧？”

寻真摆摆手，在小僧的搀扶下走出房间，看着不远处花树后那个探头探脑的模糊身影，他对小僧吩咐几句，便大步走向了花树那边。

青灵见寻真朝自己走来，着急地想要隐藏一下自己，可还未找到躲避之所，寻真就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青灵紧张地说道：“大师，我。。我。。那个就是过来看一下，秦殇他太久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寻真面无表情，一双冷目盯着青灵，回道：“青灵姑娘，老衲明白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对了，你和秦殇。。。”

青灵连忙摆手以示不是，“我和那小和尚就是。。。就是。。。哎呀，我人笨，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我和他不是大师您想的那样。”

寻真只是盯着她，表情未变，“你喜欢他？”

青灵点头，默认。

寻真追问：“那秦殇提过他喜欢你吗？”

青灵笑得娇羞，她眼里温柔如水，回道：“他说过他喜欢我，他会与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反正我也是，这一辈子我定是非他不嫁了。”

看着青灵情窦初开却依旧带点懵懂的少女模样，寻真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念珠，他继续问青灵：“青灵姑娘，你这么优秀，肯定会有很多少年郎对你倾心，秦殇不值得你的喜欢与陪伴，而且，就算秦殇值得，又如何？他是出家人，婚嫁之事不可能谈及，所以，青灵姑娘为什么不趁现在感情未深，就早早脱离苦海，寻一个真正的良人呢？”

青灵听明寻真话中意，却是一笑，“秦殇自己和我说过，他不是正式的出家人，所以一直是带发修行，这样算起来他不是真正的出家人，既然不是，那为什么不能谈婚论嫁？而且，我青灵认定的事情，我不会放弃，除非秦殇自己告诉我，不愿我再跟着他。否则，我会一直在他身边。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去房间等秦殇了。”

寻真张开握着念珠的手，粉末落地，他仰头看着天空那片漂浮的云，“难道这就是命？一切都不能改写吗？岳武，你是否已经知道了呢？我该怎么办啊？”

秦殇再次恢复意识时，一睁眼，是青灵。

他猛地起身拥住她，感受到切实的温暖，他的双臂也搂她搂的更重，青灵捶捶他的背，大喊道：“我要喘不过气啦！”

闻言，秦殇赶忙松手，关切地看她有没有事，青灵看着他这副奇怪模样，抬手摸一下秦殇额头，又摸一下自己额头，“不烫啊，你怎么啦？怪怪的。”

秦殇笑着摇摇头，回道：“没事，就是高兴。对啦，你在这边一个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回来的时候还是昏迷的。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秦殇的目光瞬间沉下来，之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他掀开被子就欲起身，青灵拦住他，问道：“去哪？”

秦殇安慰地冲她露齿笑，“没事，去找寻真伯问点东西。别担心。”

青灵却是笑不起来，她说道：“我感觉寻真对我有敌意，很明显。”

秦殇表情微微僵硬片刻又迅速恢复，他起身拿过外衫穿上，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你快回你自己房间去！一个大姑娘老是在我房间干什么！这可是寺庙呢！”青灵皱一下鼻子，可想到下午和寻真的对话，她还是有一个大石头压在心头，可琢磨良久还是未果，她眼珠一转，转而嬉笑着回了自己房间。

寻真将茶叶磨细，用筛子过滤茶粉后，拿过一边温热的井水缓缓倒进茶粉里，清香四溢，他倒出一杯放到自己对面座位前，又斟上一杯给自己，轻轻抿一口，唇齿留香，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放下茶杯，他轻声道：“不进来？”

一直站在门口的秦殇一愣，稍顿了一会后浅笑着走进屋子，在寻真对面坐下，见寻真抬手示意他喝茶，他立即礼貌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好茶。”

寻真望着秦殇，少年英姿，恣意快然，多么像十几年前那个人，可他仔细一看，眉眼却瞧出了另一个人的痕迹，寻真眼里瞬间带上怒意，秦殇见此，连忙问道：“寻真伯？”

寻真随即释然笑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问秦殇：“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见寻真开门见山，秦殇也不掩藏，他质问道：“我下午进到您房间后，看到的是什么？”

“未来。亦或是一半是未来，一半是你心中真正的欲望。”

“什么意思？”

“未来就是你的欲望如若实现会发生的事情，很可怕，你要学会权衡，什么更重要。”

“青灵和师父我只能保一个是吗？”

“对。孰轻孰重，你应该很清楚该取舍什么。”

“青灵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蛇妖，她能做什么？她心思单纯，而且她与我一起也是师父的意识，我认为根本不存在什么取舍。而且我和她是真心相爱，她天真烂漫，平时就是一莽莽撞撞的小丫头，她和师父之间肯定什么事都不会有，我看到的绝对不会发生！”

“难道你敢肯定地说，青灵作为妖，一点邪念都没有？她能完全压住心里的妖性？”

看着寻真的脸，秦殇躲避开他直接的视线，一时吞吞吐吐不知何言。寻真继续逼问：“你心里有她，你喜欢她！不！你爱她！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份爱会带来多大灾难！”

“不会！”秦殇猛地起身，冲寻真吼道：“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师父也好，青灵也罢，我都要保！”

寻真一锤桌子，“难道你要重蹈你师父的覆辙？！秦殇！是不是！”

秦殇如同被人当头一棒，他奇怪地蹙起眉问寻真：“什么覆辙？什么意思？”

寻真别过头，长袖一甩，“你以后自己问你师父吧，和我无需再多言，你早点回去休息，我今日累了，不与你多言了。”

“可。。。”秦殇犹豫着踏出一步，回首再看一眼寻真，见对方丝毫没有挽留之意，他便立即加快步伐离开了。听见房屋门关上，寻真这才蹲下身子倚靠在座位上，貌若孩童，眼神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