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一丝狠戾。

谢欢不死也得死……

为了掩人耳目，他并没有雇佣强大的暗卫杀手，而是选择了人数占优势的一伙盗贼。对付谢欢一人，足矣。

妩无有些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

谢朗温和地笑起来。

“阿妩在想什么？”

妩无回过神来，对着谢朗勉强地笑了笑。

她怎么忘了……她怎么能忘……这些天谢朗戴回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假面，以至于她几乎以为那个处心积虑的谢朗是自己的错觉……

她怎么能忘记谢朗之前都做了什么？谢朗他借自己的手，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还强迫她亲眼看着这一切。现在又面带笑意说着自己的亲生弟弟必死无疑……

谢朗是个疯子……

他是个恶魔啊！

妩无手颤抖着，几乎拿不住桂花糕。

谢朗……谢朗……

非要我众叛亲离，你才满意吗？

谢朗忽然道：

“阿妩今日和安和王殿下说了些什么？”

妩无一惊，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王爷说，想看看未来的王妃是何模样。”

话一出口，妩无便后悔了。

这样说的确把之前赵月笙装疯卖傻的事情盖过去了……可是……

果然，谢朗眸色深了几分。

意料之外的谢朗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些许冷意笑了起来。

“大公子，若是无事，妩无便先回房休息了。”

谢朗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低低地开口。

“阿妩，明日……与我一道去放纸鸢吧。”

放纸鸢？

妩无愣了愣，却看见谢朗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纸鸢？”

“不错。”

妩无咬了咬唇，知道不能激怒谢朗，点了点头。

“好。”

谢朗约自己放纸鸢？

那不是总角时期才会做的事情吗……

妩无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放过纸鸢。

她回了院子，见小桃正在整理院里的花花草草。

妩无想了想，开口问道：

“小桃，你放过纸鸢吗？”

小桃愣了愣。

“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奴婢自然是放过的，在奴婢还小的时候。”

妩无点了点头，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夜无眠。

第二日，妩无一早便醒了。

她沙哑着嗓子唤道：

“小桃……”

“小桃？”

门外传来小桃的一声应。

“替我着衣。”

小桃走了进来，问道：

“小姐今日穿什么样的衣裳？”

妩无垂下眼帘，道：

“那就……拿件鹅黄的吧。”

小桃应了一声，挑了一件桃花刺绣的，替妩无穿上，笑着道：

“小姐可真好看。”

妩无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替我梳妆吧。”

半响不见小桃有动静，妩无有些奇怪地回头，却看见了谢朗的脸。

“阿妩。”

谢朗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我来替你梳妆吧。”

妩无半响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有些诧异地看着谢朗。

“大公子？”

谢朗却不容她反驳，拿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

谢朗的手指莹润修长，洁白如玉。

“阿妩，转过去。”

妩无心里有些复杂，照做了。

谢朗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手法很轻柔，像是害怕弄疼了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里安静地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妩无有些恍惚地看着铜镜里谢朗的身影。

若不是先前那些事……现在也算是岁月静好吧？

一梳梳到底。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阿妩，我多希望那个白发齐眉的人是我。”

妩无沉默了一下，道：

“大公子，莫要说这样的话。”

看不见谢朗的表情，妩无又道：

“妩无尚未出嫁……这话是给出嫁之人的祝福。”

谢朗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弧度。

一切还没有成定局……不是吗？

谢朗不会编发，最后还是小桃给妩无扎了一个髻。

接下来便是画眼描眉。

谢朗擅长工笔画，因此画起眉居然也毫不逊色于小桃。

谢朗专注地看着妩无，吐息打在妩无脸上，有些痒。

他凑得很近，妩无有些不适应地想躲，却被谢朗摁住了后脑勺。

最后是唇脂。

谢朗用手沾了一些，轻轻抹在妩无唇上。

妩无的唇很柔软，谢朗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妩无抿了抿唇，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原本清秀的脸在妆容的加成下也有了几分艳色。

谢朗看着妩无，忽然起了把她藏起来的心思。

妩无却不知道谢朗的想法，看向谢朗。

“大公子？”

谢朗看着妩无的唇开合，想到之前触摸妩无唇的触感，眼神暗了暗。

“去用膳吧。”

“早膳我唤人煮了桃胶。”

妩无点了点头。

用膳的时候，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谢朗打破了沉默。

“阿妩，我备了马，你还记得昨日……我说了什么吗。”

妩无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

“大公子，妩无不善骑射……”

应该说，是完全不会。

谢朗笑起来。

“阿妩莫怕，我带着你。”

妩无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人来到谢家门口。

一匹枣红色的马被人牵着，乖巧地站在门口。

“阿妩莫怕，这马极为温顺，不会伤人。”

谢朗翻身上马，对着妩无伸出了手。

妩无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谢朗的手。

一上马，便被谢朗揽在了怀里。

马嘚嘚地走起来，妩无只觉得怎么坐都极为别扭，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

谢朗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阿妩，坐好了。”

妩无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谢朗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飞快地跑起来。

妩无惊叫一声，双手紧紧拉住了缰绳。

谢朗闷笑起来。

“阿妩莫怕。”

妩无垂下眼帘。

谢朗似乎已经对她说了三个莫怕了……

马一路疾驰出了城。

路边残雪已经化了，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绿意。

竟是不知不觉已然春天了。

妩无有些愣神。

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为此，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有许多人在这个冬天离去，也有许多人在这个冬天悄然到来。

不管怎么样，已经是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