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笙的脸色变了变。
“谢小姐,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妩无只是看着赵月笙没有说话。
半响,赵月笙叹了一口气。
“谢小姐果然聪慧过人。”
“这么说来,安和王殿下对此事已然知情?”
周边是丝竹箜篌之声连绵不绝,莺莺燕燕的娇笑声、众人的说话声都仿佛远去了,妩无只觉得寒冷。
赵月笙倒是干脆利落,坦诚道:
“不错。此事本不应该瞒着谢小姐,可毕竟事关重大,谢小姐也明白,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妩无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她并没有责怪赵月笙的意思。这么说来,一切便连贯起来了。
当今的朝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波涛汹涌。
太子赵彦卿的势力,应是已经大大超出了圣上的预料。从巫蛊之术陷害安嫔开始,赵彦卿便存了谋权篡位的念头。只是那时赵奕宣尚在,赵彦卿忌惮他的兵权,只好先下手为强给赵奕宣扣上谋反的帽子逼得他不得不反,顺便借机剿灭所谓站在宣王那一边的谢安,扶持自己的人,也就是谢朗上位。
而他用的法子是极为拙劣的,自然便绝对不能让大理寺介入,就只有软禁圣上,借圣上的名义做事。事实上,赵彦卿也的确有这个能力,因此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方法是否拙劣,因为圣上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
未经圣上许可派兵灭了赵奕宣的军队,此乃一罪;假传圣旨不经手大理寺便处死了谢安,此乃二罪。两罪都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可见赵彦卿认为自己已经有十足把握,只需一直软禁圣上,等待老皇帝驾崩,他便能顺理成章即位新帝,还不会搞臭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妩无抬头看向赵月笙,淡淡道:
“禁军统领,是安和王殿下的人?”
赵月笙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妩无,点了点头。
“不错。”他没想到妩无竟然能想到这一点。
赵彦卿算计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在他下令处死赵奕宣之前,赵月笙这个装疯卖傻的三皇子忽然跳了出来,让禁军统领江炎把圣上从软禁中放了出来。
赵彦卿只好临时改变计划,没有处死赵奕宣,而是派人鼓说他一不做二不休带兵逼宫。赵奕宣的确带兵去了,只是在赵奕宣发出暗号之时被早有准备的赵彦卿拦了下来,赵奕宣知道自己带兵进宫的事情瞒不住了,只好铤而走险用袖箭瞄准圣上。
本来又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圣上若是死了,赵彦卿便达到了目的,只需打着勤王救驾的名义便能顺理成章地拿下赵奕宣坐上王位;圣上若是没死,便把赵奕宣那些私兵放进大殿去,自己再趁乱派人杀了老皇帝。
可这一次出了两个变故。
第一个,便是赵月笙救下了圣上。
“我猜,安和王殿下那日在大殿之中与圣上已然达成了共识吧?”
赵月笙看了妩无半晌,微微笑起来。
“谢小姐,慧极必伤。”
妩无扯了扯嘴角。
第二个变故,便是圣上经过那次软禁,已然对赵彦卿有了防备,借暗卫之力把赵奕宣那些私兵处理了个干净。
至于为何不在朝堂之上直接下旨……
赵彦卿势力已经有了隐隐超过圣上之势,他不过是顾及史官,不愿自己背上弑父灭君的骂名罢了。直接下旨,无异于以卵击石。
再者,傻子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这是皇家之事。父子相残,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词,若是传出去这皇位还能坐稳吗?
这样一来,赵彦卿的如意算盘便落空了。本该立即着手对付自己的父皇,毕竟自己犯了那么多罪无可赦的过错,可圣上又下了一步好棋。
赵奕宣留下来的剩余势力,圣上并没有抹去。外人看来就像陈婉茹说的那样存了怜悯之心,可实际上是为了牵制赵彦卿。
圣上也清楚,只要自己一日不死,赵彦卿便永远不是真正的皇帝,哪怕他势力再大,为了自己接手的不是一个烂摊子,他也不得不遵守游戏规则,与圣上玩权谋游戏,万不敢挑起内战。
毕竟北有狄人,南有蛮人,北狄战事刚平息不过数年,仍旧对中原虎视眈眈,他赵彦卿再怎样也不想自己拿到的是个内忧外患的王朝。
两人都有这样的默契,谁都不捅破现状,像一狼一虎磨着爪子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而赵月笙,则是暗处蛰伏的蛇。
赵彦卿现在无心对付他,但赵月笙坏了他两次好事,赵彦卿若是登上皇位必然不会放过他。
倒不如与圣上挑明,父子联手。
对于软禁自己的赵彦卿,圣上定然是寒了心,若是有朝一日赵彦卿的势力被拔除,赵月笙便是新的太子。
妩无微微眯起眼睛。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权倾朝野,那安和王殿下又哪来的自信,认定妩无不会倒戈相向?”
赵月笙笑起来。
“王妃说的什么话。”
赵月笙咬重了“王妃”二字,艳丽地笑了起来。
妩无叹了口气。
她在这其中,只怕是无法脱身了。
另一边。
赵彦卿拿着酒杯抿了一口。
是上好的女儿红。
他眯了眯眼,看向那舞姬走入船舱的位置,半晌对鹤蜚道:
“去查查那个舞姬是何身份。”
与此同时,王翟也对身边的人下了同样的命令。
谢朗站在妩无的视线死角,看着妩无拉着赵月笙走到角落,眼神一暗。
王易之遥遥地看见了谢朗,却见谢朗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不由得往那个方向看去,刚好看见妩无抬头看向赵月笙,两人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
王易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刚刚想到的精妙绝伦的句子也不在意了,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偌大的画舫上,众人各怀心思,倒也相安无事地环湖一周,在原来的码头处停了下来。
小厮再次放下艞板和舷梯,众人零零碎碎地下了船。
妩无自然也不例外,走出树木长廊,刚上马车,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软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