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灯也不点,又看这个,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好看的。”慵懒温和的语调就这样钻进贺兰浅的耳朵,惊醒了回忆。
微微抬头,眼里有些惊讶,望望身后,天子连个跟着的人也没有“瞧着这个点了,你怎么过来了,外面雪大,路还好走吗?”
“好走,好走,批完奏章忽然就想看看你了,往边儿坐坐,给我挪个地”颜承钰抖抖斗篷上的雪,把灯掌上。
贺兰浅没答话,指了指旁侧的座位“坐这儿,你一个天子,非要和我抢吗?”
“得嘞”颜承钰望了眼桌上的点心“岫云来过?”
“嗯,前线怎么样?”贺兰浅听着窗外的猎猎作响的风声,似不在意的随手拿起绣布又要去绣。
“没怎么样,别绣了,当心着你的眼睛吧。”颜承钰似乎不愿提这个话题起身抢过贺兰浅手中的绣面看着上面的白玉兰却笑了。
“你这是单气我呢,白玉兰,又是白玉兰,提醒我什么呢,提醒我毁你王朝害你回不了家!”颜承钰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站起身来走了几圈,看着贺兰浅默然不语的样子,忽然就没了兴致。
走上前拥住眼前人,“你别气我了,好不好,咱们好好说会儿话。”语气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贺兰浅心中一怔,我这是提醒谁呢,你知道吗,你这是提醒谁呢,贺兰浅。
“岫云想当女官,你没同意。不给她个锻炼的机会吗?”贺兰浅到底是没挣脱换了个姿势微佯着。
“朝中大臣多反对,她尚不会处理这些公务,不能让人逮到什么把柄,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我得护着。”
贺兰浅一阵没说话,忽然抬头笑了“我这算干政了吧。”
“你···贺兰浅,你真好样的,你不就是想离开我吗?前线怎么样,你巴不得前线溃退,打到宫里来的吧,干政,呵,我还怕你干政,你不是能看透国运吗?那你告诉我,大金什么时候亡,什么时候!!!”颜承钰有些崩溃,推到贺兰浅,到底是积累的习惯难以改变,手还垫着贺兰浅的头,深怕磕疼了似的,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贺兰浅推了推他,没推动,“你别这样,你明白的,靠占星师站住脚的王朝不长远的。承钰。”
“别说好不好,你不占星象,贺兰家已经没了,我不需要你占星象,这些有宋星漏呢。”
“贺兰家没了我最早就知道了啊,我发过誓的,要看着大金亡的,我占不占星象也都知道结果了呀。”贺兰浅存了心要气颜承钰。
不想颜承钰却笑“好啊,你看着大金亡,但你得在我身边待着,哪也不准去。”还想再说话却被贺兰浅打断
“累了。”推开颜承钰,自行理了理衣衫,头发散下来,走到颜承钰面前,低着眸就要他服侍脱衣。
“你倒是相信我”颜承钰有些无奈但似乎是看到了尚且年少的贺兰浅对自己撒娇的那些画面,嘴角上扬着。脱衣就是脱衣连一点逾距也没有“好了。睡去吧。”
贺兰浅依言点点头转身往床榻走去,安静躺下,颜承钰坐在窗前的榻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和漫漫风雪声。
朝堂上
“皇上,边关告急,粮草迟迟运不到,各部族拼死抵抗,这仗难打,不如求和,和亲方为上策,天下刚刚稳定,要以百姓黎民生息复苏为主啊。”
“臣附议”
“我不同意,各部族虎视眈眈,大金尚且还有其他叛逆之徒,如若不给个教训,怎么服众,和亲不能是长久之策,倘若此举继续下去,我大金国威何在,如何站得住脚。”
“当前应该先稳住局势···”
“长远来看,这种···”
“好了,别吵了,让朕想想,还有其他事吗,若没了,就退朝吧。”颜承钰摆摆手
“宋爱卿留下。”
“星漏,你觉得此事又该如何办呢?”颜承钰站在宣纸前摹写着些模糊字迹
“皇上,和亲与继续作战各有所利弊,只是这和亲···岫云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妹妹,如若和亲,不知皇上···”宋星漏向是抓重点
“谁说我要让岫云去和亲了。”颜承钰抬头看着宋星漏,天子的通透与威严从那一双眼眸里闪出来。
“你先下去吧,我得再想想。”
宋星漏心漏跳一拍,总觉有些不可控之事要发生了,心里不安的很,作为祭星,这种自身的直觉判断总让人心惊。
走出宫墙,望着大晴的天空,那些看不到的星星周而复始地运转着,宋星漏不由叹气,星轨运转又会何番光景,恍惚想起那夜贺兰浅说的“星星真是好看啊”,不知为何一阵心悸。
雪化了不少,贺兰浅今日心致正好,望着天色,夜晚星辰烁烁“把提灯给我,不用跟着我了,我自有打算。”
贺兰浅在宫婢面前想是个不好相处的人,颜承钰又宠得厉害,更没人敢违抗,只得答个“是。”
提着提灯,贺兰浅心中好笑,呆在这里三年,竟只有那个御花园熟悉些,回想起南方的曾经城池,年少的姑娘曾逛了个遍,绕水桥廊,楼阁亭台,连着民间的青板小巷都留过自己的身影,总想着何时能看见那北方的大雪纷飞,如今见到,心情却不同了。
慢悠悠的逛着,贺兰浅竟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站定在高高的宫墙下,两侧宫墙刷着红漆,无人的道上只有宫灯暗暗待守在原地,贺兰浅总觉自身渺小。靠着宫墙,把提灯放在地上,望着茫茫星空,贺兰浅啊,贺兰浅,别忘了自己的誓言了。星星在天空上静谧挂着,无辜得很,闭上眼睛,有些脱力从宫墙上滑落,国运果然已经在运行轨道上了。
“公主去哪了?你们就是这样看着人的!”仪恩馆里跪着一地人,气氛紧张得很,贺兰浅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场景,“是我,我不让他们跟着的。”
颜承钰回头看着提着提灯的人,心中一紧,步子有些乱,一把就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贺兰浅本就有些脱力,这么一抱更是身上发软,“难受。”
“怎么了,太医,愣着干什么,太医啊。”颜承钰有些慌乱
贺兰浅倒有些好笑,倚着颜承钰拿来的枕头“你一个圣上,慌成这样成何体统啊”
“怎么样?”颜承钰没理她忙着问太医
“公主没事,只是有些气虚,药到不用开,好生静养着就可。”太医没敢去在意贺兰浅话中的亲昵,什么该做什么该想向是明白。
颜承钰一愣,神色微冷“知道了。都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贺兰浅只默默不言瞧着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的人,想是气到了极点,连睫毛也微微颤着,大腿部分的衣料被紧紧地攥着,褶皱很是明显。
也可怜它了。贺兰浅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情去可怜衣服,也不知道应该可怜谁。
“你占星象了。”不是问句反而是一句肯定
“也是,我从来拦不住你”语气似无奈又似悲凉“你可怜可怜我,贺兰浅,可怜可怜我,是不是贺兰家的人都是可以这样不管不顾,狠心理智,我真的比不过,我甘拜下风了,真的···后悔了。”
说罢起身,似乎还不能平静,那个装满茶水的杯子遭了殃“匡嚓”一声摔落在地,溅了颜承钰一衣摆,推门出去。
你后悔什么呢?是不是就不该遇见贺兰浅,是不是不该去招惹她,如若知道我是个狠心的人,是不是第一时间就会躲我远远的,可惜了是吧,后悔了是吧,挺好的。
贺兰浅无声笑了,如果忽视眼里溅起小小水花,那么一切就好极了。
在这以后,颜承钰似乎不去管贺兰浅了,下朝就是书房,朝臣提着秀女之事,也没了以前那样抗拒,一句“瞧着办吧”搪塞。
又是一年十五花好月圆,白日里,颜承钰再也批不下奏章去,索性把一旁的字帖拿来临摹,字帖是一些散散碎碎的不同纸张整理而成,样子有些旧了,但看样子被人保护的很好。
临摹着字帖,颜承钰就开始走神,多久没见她了,这样想着竟在临摹纸上写了起来
“久不见君,甚是想念。”
一句写下,似有懊恼又有无可奈何,把笔放下,索性不去写,看起字帖来。
字帖的字可以看出写者定是个娇俏的姑娘,小篆写的很漂亮。在这些纸张的或开头或末尾总是那么一个人的“久不见君,甚是想念”,如戏词中男女主人公般浪漫。内容则总被生活的琐碎和或悲或喜的感情占满,似乎恨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琐琐碎碎皆告知在这短短篇幅,让读者难迈出她的生活。
“今日里,我又犯错了,又被父皇骂了,你在干什么呢?听说后山梨花开的盛极了,等你回来它可能就谢了,不过别担心,我特意摘了一只用作书签,下次你也就能瞧见了···”
“近日里,他们不准我出宫了,真是的,好无聊啊。”
“我自己做了点心,下次给你尝。”
“功课真够累的,不过我进步了好多,他们说我也可以观星象了,太好了。”那是贺兰浅第一次提及观星象,可惜颜承钰那个时候没能在意,世事总难料。
又发起了愣,记忆似乎是要回到年少时代,那个时候颜承钰只是还尚称为大金国的世子,贺兰浅也只是云朔国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