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5、尾声与折子(1 / 1)5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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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阁上的风带了微微的凉意吹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素色单薄的衣服自然不抗凉,搓搓臂膀,明日就要送葬了,贺兰浅竟真被着繁杂的各种事物压得有些顾不上难过,闲暇来的时间也只够人登高望远的停留一阵,身上总觉压着什么没处发泄,短暂的放空之后又是无穷无尽的烦闷,就像这云朔的天一样,仅晴了一阵接着仍是阴云与连绵的雨。

索性还不如在屋里坐着好,雨将来时的闷热惹了人一身汗,吹了风只觉的困顿疲软,贺兰浅一路无精打采地往自家殿阁走,恹恹的神色明显得很,因而刚踏进宫门,守在廊檐下的绿袖立刻迎了上去,眼里满是担忧:“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难受了?”

贺兰浅挤出了个笑容:“没事,天闷热我疲累得很而已,去打盆水来让我清醒清醒。”

早早候在屋内的人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动静,恐人真的是难受得厉害也迎了出来,于是明显看出人有些惨败的脸色,向绿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照顾人。

“二哥?”没人说也就那么一回事,现下却也觉出自己的不正常,确实是有些难受了,心口钝痛又涌了上来,让贺兰浅不动声色地捂了捂心口,轻轻缓了缓气,稍微好了些。

“还说没事,你自己瞧瞧你的脸色,难看得厉害。小浅,你来,坐这儿。”贺兰昱没让人进屋,屋内反而更加闷热,寻了凉亭叫了婢子端上一壶茶水来,两人安静才坐下。

树荫凉不同于风的凉意,给人是种惬意之感,倒了碗茶水摆在白玉般的石桌上,白瓷杯精致细腻,热气氲氤着,本干涸的茶叶遇水舒展,在碗底水中轻浮着,打着旋儿,贺兰浅伏在石桌上,微眯着眼,身上的难受之感总算好了些。

“明日就不去了吧,昨夜闹腾了一夜,哭也哭了,见也见了,小浅,别把自己弄病了。”贺兰昱带了试探性的轻声劝告着,在贺兰浅困得已有些微弱的意识里却仍发出了拒绝的警告,于是轻飘飘开口:“我想去···要去···”

贺兰昱看人这样,就知道是真的困得不行了,但他确实有政事在身,没办法在挤压时间,向是宠爱人也不行,于是接着开口:“小浅想去就去吧,只是这次我不在你身边,你莫要惹祸,······”

贺兰昱还把贺兰浅当孩子看,总也怕她出什么事,得罪什么人,惹什么祸,心里提心吊胆着,现下却只能做出个叮嘱而已。其实不然,那个还在人眼里是孩子的人也渐渐悄悄地长大了。

做事三思而后行,并非仅仅一句话。

贺兰浅困到这种程度了,残存的意识竟也知道回话:“知道了。”

于是当人独自一人站在送葬队伍里时,心里只有懵意,她的确有些忘了贺兰昱那日说过了些什么,公主的身份只让人更加尴尬,敬而远之的意思,所以贺兰浅竟只孤身一人看着来来往往而不能做些什么,面上沉静得很,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的焦急。

“我来拿吧。”贺兰浅瞧着迎面走来的人手里东西多得有些手忙脚乱,轻声开口。

来人却只轻轻行礼:“公主,婢子不敢。”贺兰浅一时怔楞,也是,自己的身份本就有些不同的。

如若她强要,眼前这位婢子也不能说些什么,可贺兰浅不愿与人为难,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道路,示意人起身走吧。心里一时感慨,敏感心思一时难以控制,本就压抑着心情的人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公主?”熟悉的耳音让贺兰浅回了神,眼里还带了些湿润的眨了眨眼,然后转头躲开了颜承钰的眼神。

落入颜承钰眼里就带了些委屈的意味,知道人现在任何事情都能在人敏感的心里卷起风暴,颜承钰也是善察言观事,自是知道贺兰浅在委屈什么。

没甚在意承让了人,带了安抚的笑意:“我手里的都给你。”于是把手里那些燃烧之物都给与了人,颜承钰的安抚对贺兰浅来说总也是管用,重要的原因两个人都知道,心中有你罢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但为宋晏做些什么会好受些吧,你不用自责···”颜承钰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忽然住嘴,心底叹了口气,又转移了话题。

“二皇子让我看着你点儿,果然也是这样”带了些调侃意味宽慰人,贺兰浅现在心绪很乱,很容易被转移走注意力,自然没去纠结那些没听清的或者是没说完的。

天阴沉着,微微的风吹过发丝,让人的头发乱了些。贺兰浅身侧站着颜承钰,明明心底也悲从中来,可却是安心的,似乎自己就算失态也有个人给自己兜着。

黑木棺材一个接着一个在道路上愈行愈远,白色的纸钱也因着这风,在天空中盘旋飞舞,最后落到脚边,偶有要落在人身上的,也被颜承钰眼急手快提前扑走,得了贺兰浅疑惑的甚至有时还带着泪意的眼神,轻声开口,混杂在这些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抽泣声中:“忌讳,别招了霉运。”总是让人安心的,颜承钰说得对,自己现在确实不想一个人。

望着那些代表死亡的黑木棺材,跟着它们一起离清台愈来愈远,愈来愈是家户稀少,愈来愈是杂草丛生的道路,贺兰浅从未想过第一次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竟会是这个原因,她知道在这些难以分辨谁是谁的黑色的给人以悲伤肃穆的棺木里,有那么一口被悲伤的人草草划了一朵白玉兰的棺木,尽管看不见,可贺兰浅知道那是不同的,即使多年后所有都尘归尘土归土之后,贺兰浅也知道至少是那儿朵白玉兰先腐朽,与其他人都不一样,而那个就是阿晏的棺木,那曾深深潜藏了贺兰浅悲意悼念的棺木。

看着尘土一点点覆盖,一切似乎要结束了,贺兰浅竟在这个时候终于绷不住,小声的啜泣开始,然后是大声的抽泣声,被颜承钰往怀里拉了拉,谁也没在意,谁也没拒绝,毕竟在这些或真或假的恸哭中,没人在意多一个人的哭泣,也没人有心力把揣测质疑在这个时候搬上台面。

坐在窗榻下看着下午淅淅沥沥的雨,还有些没从那个情境里回过神,那个失态的模样贺兰浅一度不愿去回想,不光是因为确实会让她想到宋晏心情低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哭的太厉害根本止不住,这几天来除了刚得知消息时基本没有这种情况的,伏在颜承钰的怀里不管不顾的哭,鼻涕眼泪尽擦人身上了,不清楚间也不愿放开人似乎是自己唯一的安慰。

太丢人了。

回想完毕后,平复了平复心情,轻叹口气回身看看桌上那本折子,有些犹豫。又回想起回程马车上的事。

“你···”颜承钰好似想不到什么关键词来评价,眼里带了笑意:“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

“······”贺兰浅像是不想回忆一样,伏在人怀里不愿起来,索性已失了礼就难得又像孩子气的耍起了赖,存了私心,的确希望是颜承钰安慰的。

颜承钰起初也没甚在意但当心里敏锐地意识到人的想法的时候,则轻轻推开了人,推开未推之际,呼吸交错之间,轻轻提醒了人:“规矩。”

贺兰浅才从这种无所谓的态度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心中一惊,不是说长大了吗,怎么又不过脑子行事了呢,于是乔装大方的起身,“失态了。”颜承钰向人轻轻点点头,当然没错过贺兰浅眼里一瞬而过的失落,但他又能怎么办呢,任贺兰浅任性妄为的话,是在害她。

一厢安静无言。

直到身旁婢子扶着下马车时,确实哭得狠了,一时还缓不过来,踉跄了下,被颜承钰在背后轻轻扶稳,贺兰浅此时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有些抗拒颜承钰亲近的举动,刻意地想走的快些,却被人扯住了衣袖。

“我和公主还有话说,你先退下吧。”颜承钰像旁侧婢子示意,一时间马车前竟只剩下了这两个人对峙着。

颜承钰似乎在考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从袖口拿出那本折子拉起还有些别扭的人的手,硬塞给人,轻轻的话飘到空气里去,只有这两个人听见。

“浅浅,我想你在找这个。事情的发生你应该有权利去了解。”贺兰浅看着手里明显的前线折子,心里一阵好笑,她竟然真的只能一切尘埃落定才能知道一切。我是她挚友竟然是最后知道的人。

好像没有生气,情绪上竟也没什么太大波动,繁杂的丧礼似乎真的能磨损人对逝去者的悲意,哭过以后,原来真的是可以放下的。刚刚宋晏才入土,贺兰浅惊觉她似乎真的就能放下这些事情,身体的疲累竟大于本应该有的消沉。

这很可怕的。贺兰浅心想。她真的很怕自己有一天连想起宋晏的时候竟想不起悲伤,这样的画面让她觉得自己总让别人心寒。

于是似乎在生气:“颜承钰,很过分,真的。”顿了又顿,呼了一口气,面上详装轻松:“我真的很讨厌你···离我远点吧。”只是手里被折子压出的痛感却是很明显的。

颜承钰看着人微红的眼睛轻叹了口气:“好。”

贺兰浅就这样捋顺了一切事情的发生,为什么会走到这儿呢?掰扯不出个头绪,抬手把那本折子放在手心,咬了咬牙,翻了开。

一切故事似乎都是有个原因的,即使你说没有,只是现在没有,只是你没发现而已。而贺兰浅最不愿知道的都在这里。这件悲伤的始端竟来自于她自己。

前线与国内到底如何兼顾?

“可以减少前线的物资,以保证国内的安定。”

“宋家主占星事宜,已然上前线,占星术已利用多年,公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望公主快些决断!”

一句句,一帧帧贺兰浅没想到自己可以记得如此清楚,然后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同意了。迫于形势,她竟真的把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安危排除了在外,固执的自欺欺人的不去考虑问题,骗自己似乎就没有问题。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无法抑制的悔意充斥了人心,贺兰浅眼前一昏,死死扶住了小桌,定了定神才渐渐清明,心口的钝痛难以抑制,一跳一跳的,按了按太阳穴,贺兰浅轻呼了呼气,把按在桌上的折子重新拾起来,我想知道。

前线粮草告急,却迟迟等不来支援···

“怎么样?”又是一场残酷镇压下,暂且控制住了,只是擒贼先擒王,头首尚未抓拿,叛乱就不可能停歇。贺兰昱明确知道必须快战快决,粮草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宋晏看着眼前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是一阵心疼,只是将领都在,她得做好副将这一职责,碍于保密工作宋晏一向在这种情况下谨慎得很,安静而不言。贺兰昱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了咳:“你们都先下去吧。”“是。”

一时帐篷内只剩了这两人,公事公办。“如何?”贺兰昱语气有些急,想是真的需要理理头绪。

“昨夜观星象,你定要我找出魁首的位置,我没办法提供准确位置,时间太短,也需要后续的测算。大致方向倒是有。”顿了又顿似乎在思考,贺兰昱刚要开口宋晏轻声打断了人。

“你听我说,真的不建议如此莽撞前进,你让驻军贸然移动位置,很容易暴露的。”

“再给些时间,精准的打击才更有效啊。再等等吧,不出三日定能把准确的活动范围提供给你。”宋晏心里总对这场战争怀着不安,尽可能的谨慎小心。

“并非是我不愿,军内情绪已经很紧张了,如果不快些结束,我怕会出乱子。”贺兰昱也心存无奈,坐了下来,想是心里烦躁拉扯到了背后的伤,小声“嘶”了下。

原以为人看不出实则宋晏看得清清楚楚,轻叹口气,直接动手撩起人未穿甲用于养伤的便服,露出后背来,光洁的的后背被绷带缠着的地方宋晏一眼瞧过去,看了个仔细。表面似乎没事,宋晏却知道这绷带下的光景倘若谁见了也都要痛心,真真是从阎王爷手下抢回的命。

“阿晏,你个女孩子,你的文静避讳呢?”贺兰昱想是没料到宋晏这么直接,一点没防住。

宋晏倒是带了笑意,心里好笑:“文静避讳?这些能拿上战场?在朝是宋家小姐,在外我是副将。你的安危就是我的责任”顿了顿又轻声低喃:“也是宋家的。”

贺兰昱自是听到了人后半句,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什么。此时的静谧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听起来是如此可笑,也确是如此。如若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事,前面的一切似乎都是个笑话。

战场上哪有岁月静好,不过是暗流上掩饰的平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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