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已经将近午夜了。许、孟夫妇疲惫地回到家中。一棠仍旧心有余悸，可丈夫似乎精神状况很好，仍然关切地问：“你刚才吃饱了吗？”

“没有，本以为能吃顿大餐呢，刚吃没两口，就让你给搅合了，再加上医药费，今天可花了不少冤枉钱呀。”

“实在是抱歉呐，我也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事，下次再补偿你吧。”

“这怎么补偿啊，还不是自掏腰包？！”

“喂，”男人把脸凑近——此刻这张脸可不那么顺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点恐怖，“你不关心我的伤吗？”

“你的样子看着是挺严重的，不过你不一直都很镇定嘛？！”

“现在感觉疼了，”男人哎哟了两声，“会不会破相呀？”他又用手轻摸了下眼睛上的纱布，把身子挪近妻子，想获得些安慰和温暖。

一棠却没有回答，她站起身，说：“我还饿着讷，要不要吃方便面？”

“吃啊，煮两包海鲜的吧，不对，还是别的随便什么口味吧，海鲜不利于伤口恢复。”

“我的天，你想多了吧。”一棠笑出声来，“不过你刚才可没少吃啊，我以为你吃饱了呢，吃饱了才能禁揍啊！”

许凡生知道她又玩笑了，于是也觉得轻松起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也后悔没来得及发挥呢。”

厨房里传来了筷子打鸡蛋的声音。

许凡生半躺在沙发，仔细又回想了遍刚才发生的一幕。他想起大梁临走时留下的话，脑袋一下子接通了电流，事情的前后终于理顺：大梁仍然把自己当成了倩倩的男朋友，看到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吃饭，为倩倩打抱不平，大打出手！

看来这小子对倩倩是一片真心，只是那个倩倩还没有开窍。想到这儿，他对大梁的气全消了，反倒佩服他是个爷们儿。

只是如果一棠追问起来，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呢。总不能把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一遍，仅仅“男朋友”这个梗就说不出口啊。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他们两人坐在沙发的茶几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孟一棠说道：“其实海鲜大餐也就那么回事儿，方便面的价格要是翻上几倍，也照样会有人买。”

许凡生看着一棠，心有感慨地说，：“吃碗方便面都能把你美成这样，早知道咱们不出去吃了，直接在家煮面多好！还省得我受皮肉之苦。”

“不在外面吃，怎么显出你的诚意？我这叫随遇而安，作为吃货，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海鲜大餐呢，你说它高端吗，可看刚才那些人的吃相，照样有市井之气；而方便面呢，虽然便宜，但也有它的格调！”

听着妻子的言论，许凡生笑出声来，可刚展开的笑就牵扯到眼眶处的伤口而隐隐作痛，他抬手按了下纱布处有些松动的胶条儿。

一棠转过脸来望着他，询问道：“这次这么激烈的场面，你怎么没发病？”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事先早有准备。”

“你知道自己要挨打？”一棠更觉奇怪。

“不是，我知道他是谁。”

“对啊，你刚才就说认识，那他是谁呀？”

许凡生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但一时想不出很好的说辞，便如实回道：“是温倩倩的老乡。”

温倩倩？一棠想不到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在如今却增添了很多新的含义。“老乡？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可能……可能……”他的语气开始犹豫，“以为我喜欢温倩倩。”

“什么？！你做了什么会让别人这样以为呢？”一棠更加惊讶。

“没什么，只是那天送她回家被这男的撞上。”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啊，就这样让他打？”

“倩倩……倩倩她，让我替她保密这件事。”男人压低了声音说。

保密？一棠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边吃边分析着剧情：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为了拒绝一个男人而让另一个男人扮演自己的男朋友，而且还要求保密？如果没有之前感情上的某种确认，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而这个男人欣然配合，严守秘密，甚至连挨打时都守口如瓶！

那个追求者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不远千里追随而来？就算被告知有了男朋友，也仍旧不死心？一定要亲眼确认有这么个“男朋友”才能心安？就算是这样，也仍然没有知难而退，居然还为了倩倩大打出手！现在还有这样的痴情人吗？看来，温倩倩的魅力不可小觑啊！

也许事情还不止许凡生所透露的这些信息，他既然愿意保守“男朋友”这个秘密，也许还会有更多的秘密。三个人毕竟相处了一周多，自己也不是每个时刻都在场……

男人见她陷入沉思，生怕她钻牛角尖儿出不来。赶忙解释着：“我也闹不清自己怎么就卷进来了，其实那男的不错，他能不考虑后果地打我，足以说明对倩倩是真心的。只不过……只不过倩倩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搭错了筋，不领情。反而……反而……”他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反而看上你了？”一棠笑着把他的话接下去。

“也许……也许只是一点好感吧。”他的脸低垂下来，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说的好，你这种如实的态度非常值得肯定。”

她的反应令许凡生直冒冷汗，他又听到妻子接着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孟一棠，你是不是故意拿这件事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激我说出绝情的话，然后离开我！”许凡生的情绪开始由紧张变得激动起来，他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吼叫。

一棠毫不畏惧，仍旧处变不惊地说：“也许你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这两天在家休息，你正好可以仔细想想这些问题。”

“我有什么可想的？！我头疼……哎呦……”眉头一皱，马上牵动起脸上的伤，他连表情都不敢做了。自从患上抑郁症以来，他不光反应变慢，而且也懒得去想复杂的问题。眼下，他只想和妻子维持正常的家庭生活，但依然摆脱不掉误解。

一棠早已转身回屋去了，许凡生望着她的背影，追问道：“明天换药，你还管不管了？”

对方没有回应，他无奈地陷入在沙发的一片黑暗中，他没弄明白，刚缓和了几个小时的夫妻关系怎么再次陷入僵局。今晚的他，花了钱，挨了打，还受了一肚子委屈。

眼下对于他而言，回归卧室仍然无望，在临睡之前，他在黑暗中摸出了许久没有碰过的镇定药，服下两片，才安然地重新躺回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