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诺用力地握紧手指,全身绷得很紧,有人伸手在邹诺的肩膀上拍了拍,浑身都很紧张的邹诺条件反射地回过头来,她看到了裹着棉袄的邹延,他一脸干净的笑容,“姐,外面快冻死了,进去吃饭吧。”
邹延买了两份炒粉,邹诺把自己盘子里的大部分炒粉都拨到了邹延的盘子里,邹延笑呵呵地说道:“姐,我吃不了这么多,你最近这么累,也要多吃点啊。”
邹诺说:“你吃吧,我吃不下。”
“我胃口小,最近吃不下东西。”
“嗯,你下午要去附属二中参加物理竞赛吧?”
邹延点点头信心十足地说:“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放心,我一点都不紧张,说不定我考得太好了将来可以直接保送中科院了呢。”
邹诺看看邹延,她笑一笑,充满了期待,“加油啊,邹延。”
“姐,你下午干什么?”
“上课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下午第一节课,邹诺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当然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包括校长和教导主任在内,邹诺站在这些老师目光集中的地方,她低着头,觉得自己像一只将要被屠戮的白斩鸡。
班主任缓缓地开口,“说说吧,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教导主任在旁边补充,语气严厉,“你为什么这么做?这种事情对学校的名誉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最末的一句再次用力地加重了语气,教导主任在表达他的愤怒和刚正不阿。
邹诺说:“我需要钱,我想好好活下去。”
校长忽然一拍桌子,露出一脸愤怒的表情,“你这是什么话?你为了钱就可以出卖自己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高斌走进来,班主任最先站起来,对高斌笑着说:“先给我吧,拍完照就还给你,学校留个底。”高斌把自己获得的“全国科技作文一等奖”的奖牌递过去,校长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高斌,你们这一届学生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学校的保送名额也只有你比较合适,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高斌摇摇头,“老师,我今天来不只是送奖牌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校长笑眯眯地看着高斌,他对优等生一向厚爱,尤其是高斌这种屡次为学校争光的。所有老师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高斌身上,没有人看过邹诺一眼,邹诺如被人丢弃的垃圾一般孤零零地站在墙角,她的背脊无声地僵硬了,硬生生地感觉,如果此刻有人从她的背后给她一拳,她肯定会“咔嚓”一声,直接从中间断掉。
“是关于邹诺的。”高斌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照片我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但是现在ps技术这么好,没人保证是不是ps出来的,邹诺不会做这样的事。”
“高斌,我知道邹诺是你的前桌,你善良、正直,但一码归一码,你也不能这样替她开脱。”校长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关于邹诺的事,老师会处理的,你先回班里吧!”
“邹诺是我女朋友!”高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邹诺。办公室里虽然开了热空调,但依旧冷气嗖嗖的,邹诺觉得自己暴露在外面的手也跟着冒着咝咝的凉气,毛孔都冻得永远地关合起来。
高斌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是我错了,我早恋了,这些事我也有责任。”
“高斌,你疯了!”邹诺猛的把手抽回来,一把推开他,“校长,老师,你们别听他的,我根本不喜欢他,怎么可能是他女朋友?高斌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人,怎么可能找我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当女朋友?”
老师纷纷露出确实应该这样的表情,然后一个个交头议论着,最后邹诺得到的处分是——记大过一次!
看到高斌没有收到任何处分,邹诺松了一口气,可见当人承受了更大的变故之后,再发生任何事情对于她来说都是小事。
因为邹延要去参加物理竞赛,所以晚上放学就剩下邹诺一个人回家了。
她走出学校没几步就看到一辆轿车缓缓地开过来停住,邹诺看到了坐在车里的人,紧接着,那人推开了车门,站在了邹诺的面前。邹诺看着从车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早晨,那个早晨发生的事情,她和邹延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那一天下着大雾,纯白的雾气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它足够湮灭一个人的身影,还在睡梦中的邹诺被邹延推醒,她睁开眼睛,看到邹延手里抓着一把钱,很厚很厚的一沓子人民币,邹延说:“姐,妈走了。”
邹诺猛地惊醒了。
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再领着邹延一路奔下楼去,她和邹延绝望地奔跑,追逐,追逐,奔跑……
她领着邹延一口气跑到了小区门口,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身边开过,她看到了坐在车里的妈妈,但妈妈没有看见她和邹延。
她都没有看见跟在轿车后面拼命奔跑的邹诺和邹延。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她看不见邹诺挥舞着双臂拼命大喊的样子,听不到邹诺绝望的哭腔,也不知道邹诺最后那几乎于挽救的追逐。
在邹浩铭染上赌瘾并且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后一年,若妍终于决定放弃她的两个孩子,举报了自己的丈夫,亲手把丈夫送进了监狱,然后离开了这个糟粕腐烂的家庭。
七岁的邹延坐在路边,害怕得张嘴大哭。
邹诺没有追上他们的妈妈。
她和邹延失去了妈妈。
精疲力尽的邹诺静静地站在马路上,看着那辆长途汽车在自己的面前绝尘而去,泪水在她的脸上放纵奔流,眼泪流到了她的嘴边,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她转过头,看到了坐在路边大哭的邹延。
有人群慢慢地向他们围过来。
邹诺走过去,把哭泣的邹诺抱在怀里,她紧紧地抱着邹延,她觉得她是在保护邹延,保护着邹延那个单纯脆弱的梦想,保护着他们的家。
八岁的邹诺对满脸眼泪的邹延小声地说:“别哭了,姐带你回家。”
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学会收拾家务,学会做饭,学会照顾邹延和自己,学会偷偷把家里的钱藏起来不让钟方伟看到,学会无论经历什么都能硬撑下去,学会不合年龄的沉默和努力。
因为她还有邹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