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妍把她带到了市区的一幢高楼前。

“我有事跟你说，就在这儿吃点便饭吧。”

牛排端上来了，在邹诺的眼前“咝咝”喷着热气，散发着令人忍不住分泌口水的香气，邹诺默默地望着桌面上的刀叉，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妈妈，然后模仿着她的样子，拿起了刀叉。

只是费了好大的力气都切不开。

若妍伸手过来端走了邹诺面前的盘子，默默地把邹诺的那份牛排切好，然后又把盘子放回到了邹诺的面前。

邹诺拿起叉子，把切好的牛排送到自己嘴里，她很饿。

若妍低声说：“对不起。”

邹诺用力嚼着嘴里的牛肉，叉子偶尔在盘子上划过，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若妍望着她，她骨瘦如柴，面颊深深地陷下去，整张脸隐隐有些细纹，还有无法掩藏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手上是无数难看的皱纹。

若妍说：“其实我给过他不少钱，让他好好照顾你和邹延，我真的尽力了，诺诺，我并不是没有对你们负一点责任。”

邹诺把嘴里的牛排咽下去，她用叉子去挑一旁的意大利面条，面条缠绕在叉子上，又软软地垂下来，邹诺说：“妈，那你又负了多少责任？”

“诺诺。”

“我想起来了，也许你真的这么做过，比如说，在我爸染上赌瘾之后，你跑去告发他然后把我和邹延丢给了他，而你去谋取自己的未来，那时候，正是我和邹延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们身边，让我们一个人去承受恐惧还有失去亲人的痛苦，这就是你这个负责任的妈妈当年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你别说了。”

“那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吃牛排？”

若妍有点艰难地张张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很费力，“诺诺，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邹延我必须带走。”

邹诺说：“你以为你想带走就能带走吗？邹延是个人，不是什么物件。”

若妍看看邹诺，她的脸上恢复了往常傲慢又轻蔑的神情，“他已经答应了。”

邹诺点头，“是拿我威胁的他吧？”

“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学期结束邹延就可以去美国读高中，接受更好的教育，”若妍的脸上出现了一点为难的表情，“但是他出国留学的所有费用都是你苏叔叔出，所以邹延要改姓苏，做苏家的人，本来我跟他说好上周末就去公安局改，但是你出事了，所以邹延拿你挡挡箭牌，推到了这周末，我知道他一定不想改，你得劝劝他。”

心好像是在一瞬间，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邹诺用力咬着嘴里的一块牛排，胸口宛如被巨石压住一般堵得慌，邹诺拿起一旁的餐巾擦干净嘴，接着抬起头来对若妍说道：“我告诉你，别带走邹延，如果你带走了邹延，我跟你拼命！”

“诺诺，你把邹延留在这里只能耽误他！”

“你凭什么？”邹诺面无表情地说：“凭什么说带他走就带他走，是我努力把邹延照顾到现在的，我这个姐姐比你这个母亲做得要好很多，你没资格管他，很多年前你就没有这个资格了！你不能因为自己生了自闭的儿子就打邹延的主意！”

若妍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邹诺把叉子扔到了餐盘上，那些牛排吃得她喉咙难受得要死，她拎起一旁的书包转身往餐厅外面走，然而她还没有走出几步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若妍冷漠的声音，“邹诺！”她喊的是邹诺，不是诺诺。

邹诺回过头。若妍的脸色垂了下来，她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定，终于决定开口了，“我现在能这么客气跟你说话只是因为你照顾了邹延这么多年，我想谢谢你，而且我毕竟做过你名义上的妈妈，但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没权利霸占邹延。”

邹诺漠然地看着若妍，面无表情，“你说吧，妈。”

“你不要叫我妈妈。”若妍安静地看着邹诺，平静的语气却近乎于残忍，她略微带了些细纹的面孔在邹诺的眼前一点点延展开，像是一个可以把人死死缠住的密网，直到窒息都不会松开。

邹诺的内心发出绝望的哀鸣，一路冲出了餐厅，她几乎是失魂落魄地一口气冲上了马路，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紧急刹车，邹诺满脸惨白地回过头，她看到的是出租车里的司机愤怒到扭曲得面孔。

邹诺低着头，她觉得眼睛里湿漉漉的，伸手摸过去，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经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邹诺看到了在精品店里挑东西的林聿和叶璇，叶璇抱着一个超级大的泰迪熊，笑容满面地看着身边的林聿，而林聿笑嘻嘻地站在她的身边，他们看上去郎才女貌，光是站在一起就十分好看。

邹诺站在外面，突然觉得那两个微笑的人离她很远很远，其实本来就很远，因为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有短暂的交集，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默默地淡化掉。

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地忍受抗争而已，其他的，都是过客！蜘蛛丝一样，一弹即落。

这世界上什么都是不可靠的，只能靠自己！

邹诺回到家里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方便面的味道，她推开邹延的房间，看到邹延正坐在书桌前吃泡面，他一面吃泡面一面看着一本英语册子，台灯的光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条俊秀温柔的线条。

邹诺靠在门边，默默地看了邹延半天。

邹延回过头来，看到邹诺，喝下一口热气腾腾的面汤，然后说：“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邹诺看着邹延，轻声说：“吃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依然停留在邹延的面孔上，邹延怔了怔，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疑惑地问道，“姐，你怎么了？”

邹诺摇摇头，“没什么。”

她转过头走到自己的房间去，接着一头倒在了床上，她觉得自己全身沉重得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底下，疯狂涌出来的眼泪好像是一刹那间要把她一辈子要流的泪都透支干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