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市像是从天而降了一场雨，寒潮一波波地朝着人脸上扑过来，在会展中心帮忙发了一天传单的邹诺一头钻到地铁站里，就在她在口袋里寻找交通卡的时候，她的手机先响起来了。

邹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在服务台这边，你抬头就能看见我了。”

邹诺抬起头，果然就看到那个穿着白色校服的高斌站在地铁服务台的一侧，有无数的人从他的面前走过，他低着头看手机，认真地打着每一个字，接着，按下发送键，与此同时，邹诺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他发过来的短信：“今天人真多，你下楼梯的时候注意一点。”

邹诺笑一笑，把手机收起来，在人流的另一边朝着高斌用力地挥了挥手，“高斌。”

高斌抬起头来，那是一张清秀温柔的少年面孔，眼瞳黑得像曜石一般，明亮却如这个夏天最完美灿烂的阳光。

他也朝着她挥了挥手，声音干净好听，“我等你半天了。”

邹诺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坐地铁？”

“刚才我也在会展中心，出来的时候看到你了，料想你也不会打车回家去，就在地铁里等你了。”

“哦，那真巧。”

“是啊。”

他们两个人站在地铁站台上，静静地等待着下一班地铁。

周围很多人，地铁里没有暖气，邹诺感觉到手臂一阵发凉，一低头就看见高斌递过来两个蓝色的护腕，“套在胳膊上，挺暖和的。”

邹诺笑着说：“你这书呆子也买护腕啊？”

“前几天小猪婆给的，我说我不要，她就硬塞到了我书包里。”

“哦。”

有冷风从侧面袭来。

邹诺的长发随着冷风吹拂起来，高斌始终半低着头，他不知道该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什么地方，长长的眼睫毛遮盖了眼瞳里的所有光芒。

站台上，他们的影子和无数条陌生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直到邹诺说：“你发什么呆呢？”

高斌抬起头，到站的地铁门已经打开，更加强劲的冷气从车厢里冲出来。

地铁里已经没有座位了，邹诺和高斌站在门的一侧，地铁门发出“嘀嘀”的声响，接着，“刷”的一声关上，地铁飞快地开动起来。邹诺抬起头来，她的眼眸里映入了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她又重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尴尬的寒暄之后，他们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邹诺沉默了好久，只找到了一句话，“对不起！”

高斌看了邹诺一眼，他脸上那些打架过后的痕迹还没有消下去，他一面挡住那些拥挤的人，用自己的身体为邹诺挡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一面轻声说：“没关系。”

邹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还以为连你也再不想理会我这个人了呢。”

高斌看着她，目光明亮，但没有说话。

地铁很快就开到了下一站，在停下来的那一瞬间的摇晃让邹诺的身体也跟着趔趄了一下，高斌伸手拉了她一把。

他的手拉住的是她的手臂，很快又松开了。

站稳了的邹诺抬头看来他一眼，高斌从斜背在身上的运动包里拿出一本书来，递到了邹诺的手里，“这本书送你。”

就是那本他之前经常挂在嘴边的《活着》！

邹诺把书接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高斌已经说道：“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你经历的这一切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可能已经抑郁了，但是你依旧那么坚强，就像里面的富贵一样。”

“啊？”

“邹诺，有时候活着比死去难多了，既然打算好好活着，就要活的精彩。”

“一下子又恢复你书呆子的本性了？”邹诺扑赫一笑，把书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地铁的速度渐渐地缓下来，又一站到了，邹诺把书双手捧在怀里，对高斌说：“我到站了，明天学校见。”

高斌望着她，点点头，“嗯。”

邹诺朝着打开的地铁门走去，高斌忽然出声叫她，“邹诺。”邹诺回过头来，她看到这个清秀的男孩子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他艰难地开口，“我……”就在这样的迟疑间，地铁里已经响起了嘀嘀的关门声，邹诺赶紧朝外走，她走出地铁，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地铁车里面的高斌。

高斌站在地铁里看着她，目光里闪烁着温柔和明亮的光芒。

地铁门“刷”地一下关闭了，紧接着缓缓开动起来，邹诺透过车玻璃看到高斌的嘴唇动了动，他对她说了一句话。

邹诺的双眸猛地睁大，心在那一刻猛烈地跳动起来，高斌温柔的面孔在她眼前闪过，邹诺忽然跟着地铁跑起来，她抱着那本书在站台上用尽全身力气追着那辆越开越快的地铁。

站台里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都惊愕地看过来，不解这个女孩突然开始的奔跑。

似乎想要追的时候，却已经晚了。胸口，是剧烈的心跳。

包里的书沉甸甸的，似乎还残留着那个温柔少年手心的温度。

地铁越开越快，风旋电掣地从邹诺的身边开过去，消失在遥远乌黑的隧道里，猛烈的风把邹诺的头发吹乱了。

邹诺一个人站在站台上。她呆呆地望着那辆开走的地铁，突然觉得，似乎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被挖空了，空荡荡的可怕。

高斌下了地铁以后，出站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周衍，确切的说就是他让周衍在这儿等着的。

“高斌，你是想找我打架吗？”周衍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笑嘻嘻地贫了一句。

“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高斌顿了顿，把周衍拉到一边，“既然是我犯下的错误，我就得认。”

“你犯什么错了？”

“苏哲是自杀没错，但是造成他死亡的人是我，不是邹诺。”

周衍听完这句话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死死盯着高斌，手紧紧握成的拳头还在剧烈的发抖，“你说什么？”

“他跳河自杀那天我还见过他，我和他一样都喜欢上了邹诺，但是邹诺喜欢的人是林聿，我本想利用苏哲让邹诺和林聿翻脸，但谁知道苏哲愚蠢的要死，他为了让邹诺重视他在意他竟然公开承认了叶璇是他女朋友，可是邹诺又怎么会背叛好朋友，她删了苏哲所有的联系方式，跟他彻底断了联系，可惜到头来林聿依旧喜欢叶璇，邹诺也依旧喜欢林聿，我知道苏哲有抑郁症，我就跑去刺激他，我还跟他强调着，像他这样的校园名人，竟然连个自己喜欢的女生都追求不到，谁知道那天晚上他给邹诺打完电话就跳河自杀了，都是因为我几次三番的刺激苏哲，才导致的悲剧，跟邹诺毫无关系。”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因为我也会怕啊，可是我现在一定要说出来，我不能再让你继续害邹诺了，”他目光里一片黯然，“而且我考完这学期的期末考就会离开这儿了，学校给了我保送名额，我下学期开始就得去北京的附属高中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