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再次振动起来。

邹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邹延的名字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按下通话键，“怎么了，邹延？”

“我在派出所。”他的声音有些哑。

“你怎么了？”

“爸被警察抓起来了，他们打电话让我过来，说爸开电瓶车撞了妈，”电话那一端邹延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紧接着，就能听到他细微的啜泣声，“姐，怎么办啊？打电话让林聿哥帮帮忙吧。”

邹诺拿着电话呆在那里。

邹延哽咽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端清清楚楚地传过来，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是忽然一把锋利的碎玻璃渣子一下子撒到了她心上。

整个心都疼得揪起来。

邹诺一口气跑到派出所，她在二楼找到了坐在走廊休息椅上的邹延，她叫了一声，“邹延。”

穿着白色校服的邹延抬起头来，邹诺看到了他满脸的眼泪。

邹诺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低声说：“没事。”

邹延静静地望着走廊里某处，半天忽然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姐，妈今天在我家门口等我们回家，给我带了些东西，我都没收，然后她就下楼了，谁知道刚走到小区楼下，爸就骑着电瓶车把妈撞了，小区下面都是些乱停的车还有垃圾和玻璃碎片什么的，我就看到一地的血，然后邻里都跑来看，还报了警。”

“怎么会这样。”

“爸是恨毒了妈才会这么做的，可也是因为我，妈是为了看我才来家里的，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希望派出所把他关起来，别放出来了，”邹诺转过头来，走廊里的惨淡夕阳映在她的眼瞳里，她的眼眸干涩极了，仿佛是被炎炎烈日灼烧的河床，露出龟裂的口子，“邹延，邹浩铭已经烂到骨头里了，他不会改好了，今天撞的了若妍，明天就撞的了我和你，他已经不是人了，是魔鬼。”

“别这么说爸。”

邹诺回过头看看邹延，她伸手在邹延头发上揉了揉，淡淡地笑了笑，“邹延，你真是个傻瓜。”

邹延没说话。

被下午的残阳笼罩的二楼走廊里，少年和少女静静地坐在一起，只要用心地去感受，总可以闻到些微的香气，就像是总在空气里浮动的大瓣白玉兰花香还有那些轻轻浅浅的曾经的时光。

晚上的时候，林聿带着一个厚厚的牛皮袋来了。

邹诺和邹延就站在那里，林聿在那些警察的办公室里待了好久才走出来，他一直走到邹诺的面前，低声说：“这件事本来可以私了，但是你妈那边不肯松口，我听说你妈手臂被划了很大的一个口子，缝了二十多针才好，现在还在医院呢。”

邹诺默默地说：“那就把他关着吧。”

林聿有点迟疑地看着邹诺，“你等我再进去说说，我爸跟派出所所长很熟，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他，让他打个电话来，你再等等，说不定就可以放人了。”

“不用等了。”邹诺摇摇头，“把那个混蛋关起来吧，省的再出来生事。”

林聿皱皱眉头，“邹诺你怎么这么说话！”

邹诺看看林聿，“我就这样，你不喜欢就不要听啊！”

邹延在一旁小声地说道：“姐，你们别吵了。”

邹诺一句话也不说拉着邹延就往楼梯下面走，被邹诺带走的邹延回过头来看了林聿一眼，他向着林聿做了一个口型。很清楚明白的口型。

“别怪我姐。”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邹诺打开客厅里的灯，光线很暗，很久以前就该换灯管了，她若无其事地走到厨房里，从冰箱保鲜格里往外拿菜，又朝着客厅里喊：“邹延，你晚上想吃什么？”

她听到了房门关合的声音，邹延已经回了房间。

整个房间转眼间就仿佛是沉入了一个巨大的冰室！冰冷可怕。

邹诺一个人站在厨房里，冰箱里的冷风把她的手指冻得冰凉通红，她低着头，呼吸慢慢地沉重起来。

剧烈起伏的胸腔里好似有着浓重的水银在无声地流动着，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能呼吸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就被一把看不见的刀狠狠地翻搅在一起。

该怎么办？

到底要她怎么办？

邹诺推开邹延房间的房门。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台灯，邹延坐在台灯下，低头翻看着练习册。

邹诺说：“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邹延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在书桌上四处搜寻着，终于他找到了黑色水笔，他一面拿着水笔在书上画标注线一面说：“没有。”邹诺站在门边，默默地看着邹延，“我知道你不高兴。”

“没有。”

“你是在怪我阻止你去苏家阻止你出国是吗？”

“如果你不阻止我，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邹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淡定，灯光在邹延的面孔上打下一层柔柔的光晕，他英气笔挺的五官在灯光下漂亮极了，邹诺觉得他根本就不应该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和她一样，慢慢地变得冷漠，慢慢地让心中积满了怨恨。

邹诺转过头，走出了邹延的房间。

已经是半夜了。阴冷犹如一个黑洞的屋子里。

邹诺用被子把自己用力地裹起来，她不停地发抖，牙齿不住地发出咯咯的声响，两耳是轰隆隆的声音，她闭上眼睛，眼前出现无数幅画面，混乱地在她的脑海里左冲右撞。

站在地铁里的高斌，透明的车窗玻璃把她和他远远地隔开，他的目光里有着清楚的温柔和怜惜。

与叶璇一起并肩离开的林聿，他珍视那个花朵一般纯洁无暇的女孩子远远胜过珍视一个破碎不堪的她。

一个人坐在冰冷病房里的周衍，他在他昏迷的妈妈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被警察抓起来的邹浩铭。

还有若妍优雅地坐在她的对面，对她开口说：“你把邹延交给我，让我带他走，你把他留在这里只会耽误他。”

在某些瞬间，被死死压住的感情在刹那间找到了一个突破的空间，眼泪和刺耳的话语仿佛是汹涌着从滚烫的胸膛里冲出来，那些悲伤，绝望，让人崩溃的感情！

浑身滚烫的邹诺蜷缩在被窝里，眼泪沁入被面的纹理中去。

她的喉咙发现含糊不清的声响，好像是被无数的水草死死地缠住，揪扯着把她拖向绝望的深渊。

她在试图朝外挣扎的时候，整个人“嘭”的一声跌落到地板上，周围的空气在她的咳嗽声中无声地震荡着，她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胸腔好像一个被掏空了的蜂窝煤。

客厅里的灯被按亮了。

她房间的房门被推开，穿着睡衣的邹延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他看到了跌在地上的邹诺，他的脸上露出了惊惧的表情，“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