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伸手拿起那册竹简,没想到各职官吏都围了上来,他将手中竹简搁置在膝盖之上,奇怪地抬头说道。
“诸位这是......”
“宋先生,您不用理会我等。”
“对啊,宋先生您看啊。”
“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扰您的。”
宋问无语,不知这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无奈之下,将手中竹简展开,低头看起来。
城隍不管人间事,只判妖邪身后名,这就是一篇鬼差遇事决断之论,前几日,有鬼差巡视乡间,遇一人持刃杀另一人,碍于天道束缚,并未多加理会,谁料将被杀之人的魂魄带入城隍庙时,一查命簿,命不该绝,为意外枉死之人。
文判官依惯例,并未对鬼差作出处罚,不干扰凡间之事,作为千百年来各地城隍的共识,况且天道有缺,偶有疏漏也是正常,这基调由此定下,六洲鬼差都是如此行事。
“宋先生以为如何?”
“有头无尾啊,宋某还不知询问何事呢。”
“先生再看。”
文判官将手一抹,红光闪过,竹简下有四字出现,“照例而行”,宋问眨巴下眼睛,没想到自己灵目自现,也将它忽略过去,这城隍庙倒是能人不少啊。
他端起下巴,道:“容宋某仔细思量。”
这等棘手之事,要是能解决,各地城隍不乏人杰,早就解决了,还等他来才旧事新论?说起枉死,他首先考虑忘语河岸旁的城池,用阴气滋养枉死之人,使他得享阴寿补阳寿之缺,不过这等日积月累,不免负担过甚。
加之各地城隍人手不足,维持阳间运转已属不易,以鬼门关内阴气之盛,无人看管魂灵,一旦有人恶意窃取至阴之气修为有成,不免有危害世间之忧。
“菱儿是怎样解决此事?”他扬起手中竹简,询问身边的徒弟。
秋菱回道:“我以开源节流为之解。”
“哦?何谓开源节流。”
“以枉死之人充为差吏之属,以为‘开源’,又以驱使魂灵干涉人间事,减少枉死之事,避免人员扩大而负担过甚,阴寿一到,自然消减人员,以为‘节流’。”
听她说完,宋问看周围官吏都是点头赞许,知道这是他们不亲手接触凡间事,作出的最大善意。
“倒也算好办法,不过若是监管不力,魂灵为祸,又当如何?”
武判官对道:“先生勿忧,有锁灵环约束,料想不会出事。”
宋问并未如他们这般乐观,低头不语,这未必不是好办法,可他总觉着不妥,依照阅历来说,他也是同意此法,可修为有成以来,冥冥之中,总有顾虑在身。
“我深知诸位之难,因缘际会之下见谋财害命之事,看得,救不得,心中难免自责。”
“但这间接干扰之事还是放下为妙,天道有感,神道不似南域之人所受限制颇小。”
“那又该如何做呢?”
赵城隍与兄弟寒暄几句,见此情形,也是过来围观,对此等事,他也是苦恼不已。
宋问心中也没有答案,在固有限制之下,突破天道约束不太可能,只有另辟蹊径,才有可能,对此,他倒是有法可以一试。
得官印之初,有金光坠入识海,带来甘霖,他知晓运使官印之法,和此官印之能,“游阴阳”不必多说,“问西清”却大有文章。
问路也是问,宋问这“巡游之印”却是问道之印,如是西清一洲,有城隍不知天意,行事错漏,也可察举一二,常人拿了此印也就算了,最多寻些错失让城隍改正。
可是他修得敕令,未免不能补大道之缺......
“既然有缘碰上,不算妄自干涉天道运转,鬼差也是难为,不如让宋某用官印沟通天道,假节修此条令,补此缺憾,如何?”
赵城隍见下属都是面带欣然之色,连赵子玉都是在身旁应和,他一句话打破众人的幻想。
“先生这印,只有巡游察举之能,并无代天行令之能啊!”
宋问站起身来,将剑器挂好,拿出玉印,笑着说道:“印无此功能,宋某的敕令,倒可一试。”
“怎么,宋先生这敕令还可代天行令?据我所知,云月观的律令,也只是加强法术之能罢了,所知有限,先生参考即可。”
“是否可行,一试便知!”
择日不如撞日,宋问也不作焚香沐浴之事,当场捧起玉印,举过头顶,以示诚恳,口出道音,诚心说道。
“修者宋问,德薄才疏,有愧天道之赐,以微末之身领西清巡游,未有建树。”
“天道有缺,宋问一向领会大道之意,可为德不缺,为善不缺,为怜众生之艰不缺。”
“今受天道所限,为保世间安稳,神道不可随意干涉凡尘事,我心赞同。”
“可凡间之人,犹有向善之心,怎可使文武鬼差秉持莲心,清苦自尝。”
“恳求天道放缺,不失鬼差明镜之心,也有暗香盈袖之能,西清巡游,宋问,以此拜上,恭候佳音!”
三拜之礼毕,抱诚守真之言自玉印中列出,绕玉印缓缓流动,周而复始,放出中正平和之光,一十六圈才将所有字词唤出,如脱缰野马一般,冲向宋问手中书简,在众人目送之下,匿藏进虚空之中。
一炷香的时间,在场之人都屏息以待,令人大失所望的是,大道之音,迟迟不来。
众属官都失望而归,继续处理公务去了,再过一炷香,赵城隍二人也叹息而走,再过一炷香,秋菱见自己师傅还呆立在场,于心不忍,安慰道。
“师傅,先坐下吧,天道所限,实属正常。”
文判官也在一旁抬头说道:“对啊,宋先生,我等大不了依秋菱所言行事,不就是惩罚吗,相比形神俱灭,还可以接受。”
宋问按剑挺立在前,如对松涛,心不起波澜。
菱儿之计,权宜尚可,频频运用,自损气运,鬼差卸任之日,难逃罪责,更何况,你们又知天道不是在三思而行?
宋问转头,脸上露出意气风发之色,清秀儒雅的形象在此刻,彻底印在二人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他微笑着说。
“事,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