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觉得，非要这样不可。”玉骨盯着自己的双手，幽黑的眼眸似有偏执，“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够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我人生的意义何在。”

多少鼓足勇气说出的真心话被当做玩笑，又有多少的玩笑被有心人当真。

偏生有心人总遇无心人。

嘉慕并没放在心上，只觉得他天生如此，于是笑道，“那，少侠，接下来也请你多多指教啦。”

“嗯。”

玉骨轻轻地答应着，样子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一看他这副样子，嘉慕就隐约有了他会提起那天的事的预感。果然，沉吟良久，玉骨还是决定坦言道，“嘉慕，对不起。那天的事，是我冲动了。”

多失败的开场白。

嘉慕仍旧没当一回事。她只是想到，终究还是要提起这个呀。玉骨不提，嘉慕也实在不想提，不过既然他放不下，那就坦白（并不）地沟通一下好了。

“没事没事，你喝多了嘛。我有的时候也会喝多，也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嗯，所以不要紧的，不要在意。”嘉慕摇头道，语气非常非常的真诚。所以呀，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好不好？

玉骨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这几天时不时地还会纠结，嘉慕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随性而为。

不过等到这句话一出口，还需要什么回答呢？一切已经太清楚了。

玉骨想表达自己的真心，可是嘉慕却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她只想躲开，这已经是不用说出口的真意了。

可是尽管如此，玉骨还是不希望嘉慕以为自己，是个好色成性，酒后失德的人渣。

虽然他确实是个人渣……是个糟糕的人。但是，能够如此牵动他的情绪，令他无法自拔的女人，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大概从两个人第一次相遇，她伴着熙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吧。

所以即使嘉慕不在意，不想听，可是他却一定要说。

“嘉慕，对不起，可是，也希望你不要误会。”

玉骨凝视着她说道。

什么？嘉慕扬起略带疑问的脸庞。

“诚然，是我冲动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那天我说的话却没有一句是虚言。”

玉骨认真地说道。

嘉慕呆呆地回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错的又何止只有他呢。

嘉慕也低下头道歉，“那天，我，我也对不起你，你明明说了你是认真的，可是我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轻率的，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玉骨一点也不想听见这样的话，也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气氛，这种话，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还是算了吧，既然没有结果，又何必计较得失。

于是嘉慕正在埋头后悔的时候，听见玉骨嗤笑了一声。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不用说这些我也能明白。而且你也不用道歉，不如说这样也挺好的。”玉骨用手推了推她的额头，让她抬起头来，“就这么看着你，便觉得以前的自己可能是中邪了，就长着这么傻的一张脸的女人，哪里值得喜欢吗？”

啊……呃……嗯……

无言以对。忽然，无言以对。

“你是说真的吗？”嘉慕皱着眉，盯着玉骨看。

“你觉得是不是真的？嘉慕，你自己傻不傻，心里还没数吗？”玉骨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好歹，你还知道除妖叫我一起去，否则你一个人的话，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

“而且，居然连怎么和妖魔沟通都不会，还用嘴说……”

玉骨的笑容就带着那么一丝丝讽刺的意思。

嘉慕“……”

“行了，回去收拾东西吧。不过，嘉慕，我确实很想提醒你，只是会打架还是不行的，在别的方面也要多涉猎多学习。毕竟你年纪这么大，还要给小辈传授经验，不懂得多点儿可不行啊。”

玉骨以前说话也这么带刺的吗？？？是绣明上身了吗？

嘉慕怀疑人生中。

不过，这样的相处倒也轻松，不如说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

“学习是不可能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嘉慕理直气壮道，“反正有你在嘛，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由你来解决，有什么不好的？”

这么说的话，倒是确实挺好的。算是，歪打正着吗？

“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以后除妖一定要叫我。”玉骨笑着说道。

“我当然会叫你的，难道你以为你还跑得了吗？”嘉慕觉得这话问的多余。

“那就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吧，嘉慕。”

玉骨慢悠悠地走到桌边，给嘉慕倒了一杯茶。

“要喝吗？”他推了推杯子。

“谢谢……喝就不喝了，我还是先回去做一下准备吧，马上就要走了，也要告诉绣明他们一声。”嘉慕说罢，向玉骨挥挥手。

“走吧。”玉骨叹息着说道。

转瞬到了启程的时间。

说是回去做准备，其实嘉慕也没做什么准备，无非是带了两件衣服，嘱咐了一下念文，她不在的时候家里事情由二师姐做主，如此而已。

有一件事情说起来好笑。玉骨居然不知道江逾也要一起去衡州。临行的时候看到江逾的马车目瞪口呆。

玉骨把嘉慕拉到一边，犹豫着问道，“江逾也和我们一起去吗？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嗯？你不是说江大人告诉你了吗？我以为你知道呢。”嘉慕也很奇怪。

“江大人只说你要去，并没有说江公子也要去……”玉骨沉思着，双臂抱胸，一脸不悦。

“怎么了？你和江公子有什么矛盾吗？”虽说江逾会去，嘉慕也很意外，不过也不至于这么不开心吧？

玉骨吞吞吐吐道，“倒也不是有什么矛盾，不过我和他……似乎不怎么合得来。实话实说吧，我觉得他像是对我抱有敌意……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有这种感觉。”

敌意？这也太夸张了吧？嘉慕微觉震惊。江逾这个人，无论对谁一向都是礼貌客气且细心的，否则他的人缘不会那么好。可是预估为什么会说江逾对他抱有敌意呢？这点的确古怪。

“就算是这样，计划都已经定好，现在也不可能改变，只能够将就一段时间了，反正到了衡州，他也不可能和我们一起行动。”嘉慕只好安慰玉骨道。

玉骨瞥了嘉慕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问题不在嘉慕说的那方面，而在于，为什么江大人没有告诉他？

这着实是令人费解。

江逾又不能御风，只能靠马车。可是嘉慕答应了二师姐，半个月内就要回来。照马车这个速度，不知道多少钱才能到达衡州，更别提除妖以及返回时候的路程花掉的时间。

让江逾一个人坐马车也不好，他遇到什么危险，都没有办法自保。他那两个护卫也当不了什么事。要是让玉骨保护江逾，嘉慕一个人御风去衡州的话，又怕他们两个不和闹出什么矛盾。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玉骨一个人先去衡州探路。

嘉慕偷偷和玉骨说了自己的考量，玉骨瞪她道，“这明明是你的工作，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探路？再说了，你就那么放心和江逾单独在一起？”

嘉慕连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俩不是单独在一起还有马夫和他的两个护卫！”

“都是江家的人，和单独有什么区别？”玉骨气愤道。

“没事吧……江逾也不是什么坏人，就算是，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嘉慕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就算是单独在一起，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是吗？”玉骨讽刺她道，“毕竟江逾也算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嘛。”

啊啊啊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公开处刑了！！！她再也不说这种胡话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玉骨少侠……能不能别提了，我没有脸啦，我身为国师的尊严啊……”嘉慕疯狂地摇晃着玉骨的胳膊，理智全失。

“行了行了，胳膊要让你拽折了，”玉骨赶紧抽出自己惨遭蹂躏的胳膊，用另一只制止了抓狂的嘉慕，“我不说了，你冷静一点。”

“好的我很冷静，”答应她就好办啦，只要不提这件事，大家还能够做朋友，“所以你去不去？”

“去，”玉骨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只是你要小心一点。”

“放心吧玉骨少侠，我一定快马加鞭赶到衡州！”嘉慕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结果就是，虽然玉骨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先行去了衡州，可喜可贺！

嘉慕想着如果顺利的话，假如敌人都实力逊于自己，那么只要玉骨摸到了敌人的据点，再趁着正午妖魔力量最弱的时候突袭，一网打进就行。不顺利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万一半个月内回不去，二师姐离开了京城，南会钧出了事……那就是最惨的情况了。绝不能让它发生！

嘉慕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再一次感叹一下，马车是真的超级慢！即使是过了一个驿站就要换马，即使是两匹好马全力奔跑，嘉慕计算了一下，就这个速度下去，还是得差不多三天吧，才能够到衡州。

都怪江逾。都怪江逾。玉骨都已经去和妖魔们较量了，而自己却在路上和车夫对着发呆。

连风的声音都像在嘲笑她，放屁一样噗噗噗噗的。

这么想了一天，于是之后嘉慕看江逾的眼神中都带了些怨气。

她怨念地看着江逾。

江逾无辜地回望着她。

她收回眼神，托着下巴叹气。

这可真是难以言说的孤独。

一路顺畅无阻地跑了两天，虽说短短两天遇到了四回妖魔，不过很弱，所以也算风平浪静吧。到了第三天，虽然还没到衡州，但是嘉慕忽然想起来，这边就已经是潇浦的领地了，一言一行都要多留神。嘉慕甚至怀疑这次在衡州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潇浦的手下做的恶。

不过说真的，荆湖南路这边还真的是道路崎岖陡峭，毒虫猛兽极多。但是此地的山水自有一股奇险而峻秀的独特气质。该说，越危险的东西越吸引人吗？神秘幽深的山峰峭壁，修竹千杆，万顷碧波。而在头顶上流光溢彩的霞光之中，隐约透着一股妖气。

即使隔着十几座山峦的距离，嘉慕也能感觉到这妖气很强，非常强。能够释放出如此强的妖气，并且能够让嘉慕在如此远的距离上感知到，想必这个妖物不仅强悍，而且傲慢。

但正因为他如此的强悍傲慢，故而不可能是无冤无故的抢走新娘，杀害守卫的幕后黑手。

倒有可能是潇浦的据点。

不管是不是，嘉慕还没有那个胆量，主动去挑衅这样一个大妖怪。

她的打算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只要能够救回新娘，再抓几个妖怪平复衡州百姓的心也就罢了。

这会儿江逾说想歇一歇，便停了车栓了马，江逾在两个守卫的搀扶下下了车，可能是想要散散步。

“嘉慕大人可否赏光与逾聊一聊？”江逾笑着问道。

看江逾那副有气无力，还偏要勉强自己的样子，嘉慕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了。

“聊吧聊吧，在这附近走走吧，我有听见水流的声音，正好可以去接点儿水。”嘉慕拿着水袋，和江逾往河边走。

河边……

河倒是有的，只是现在，这条河已经不像是河了，而是红色的海洋。尸体在河中以及河岸边纵横蔓延，说是血流成河，一点儿也不夸张。

然而这个尸体却不是人类的，而是野兽的。不过也不是一般的野兽，而是穿着人类的衣服，会用武器的野兽。

简单来说，就是妖吧。十多只妖。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妖在这里死去，不会是此地的修道之人做的吧？可以这里如果真的有道行这么深的高人，那为什么衡州的范老爷没有请他们呢？也不会是意外……

带血的脚印一路延伸到前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嘉慕道，“两位保护好江公子回到马车里先行离开，我往前看一看，一会儿就追上去。”

说着，嘉慕谨慎地向前跟进。

越往前尸体越少，不过，嘉慕也逐渐闻到了尚未离去的妖气。感觉上不是很强力。在生死对决之中，妖气是隐藏不来的，想必就是他们的真实实力了。她想，是可以对付得了的。

走了大概两里地，他听见了喝骂之声，以及兵器交击的声音。

马上就要接近了。

此刻虽然天色明亮，但这毕竟是茂林之中，紧密重叠的树叶遮蔽了大部分的日光，如同暴风雨中的阴霾天空。七曜剑光芒澄净美丽如同满天星斗，在呼吸之间集结于嘉慕的右手之中。

此刻，嘉慕才看出这场荒唐的战争，居然是发生在同族之间，双方居然都是妖魔。而现在幸存者已经所剩无几。

“玉露，你们赶快逃走，我帮你挡住他们！”一个黑脸的熊怪声如洪钟，焦急地催促他身后的妇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