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仙渚，是万妖之王。人人都羡慕吾天赋异禀，是妖族历代最年轻的王。据族中长老说，吾诞生当日彩霞满空，金日耀眼，天边传来凤凰啼鸣，是为大祥瑞，吾一定会成为带领妖族走向更高荣耀的王。

凤凰一族消声灭迹已万年，据说万年前，以凤凰一族为首的妖族是天地唯一的霸主，但是妖族最老最老的大祭司如今也不过六千岁，凤凰的存在与否，妖族是否真的曾经是天地霸主，这些事情太久远，而且无据可考，但是吾必须将这些事情继续忠实的传给下一代的小妖们，因为吾是妖族的王。

吾会成为带领妖族走向更高荣耀的王，自诞生起，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同吾这么说，于是，这就成为了吾唯一的人生信条，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吾所做的每一件事事情，都是为了吾的这个目标，或说，妖族的这个目标。

但，偶尔的时候，吾也会觉得无聊。吾是未来的王，所以自诞生起吾就与众长老一同住在都昱山，这里的景色很美，夏有繁花，冬有白雪，可惜的就是，这里一成不变，千百年来，一成不变。

少年的时候，长老曾问过吾，可曾觉得寂寞，无尽的修炼，吾可有感到厌倦。

吾从不觉得寂寞，只是无聊罢了，但是吾一摇头，长老就露出满意的微笑，像每次吾突破新境界的时候，长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吾就知道，剩下的话，吾不必再说了。

都昱山很无聊，长老们很无聊，修炼也很无聊，但是絜扈很有意思。

絜扈应该是误闯妖族的，那天吾正在无浊溪边打座感受天地灵气，眼前的溪水突然变红了，抬眼一看，满身伤痕的絜扈顺着溪水漂过来了，眼睛是睁着的，气息却微弱。吾救了他，他是吾见到的第一个外界之人。

絜扈醒来之后，第一句话是：“老子居然没死，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吾以为是溪水灌坏了他的脑子，想要将他拎起来放放水，他却不知好歹，竟然想要暗算吾，可气！

但是吾还是没有将他杀死，因为他很会说话，吾从没见过说话速度如此之快的人，于是吾将他留下来了。

他说他叫絜扈，是仙帝的私生子。他说他娘是株水仙花，所以他身上也算流着一半妖族的血。他说仙帝在他娘死之后又娶个了毒妇人，就是那毒妇害他至此。他说没想到那毒妇竟然算有遗策，他既然大难不死，一定得回去搞死那毒母子两。他说他之前是误会了吾，以为吾要弄死他。他说吾既然救了他，就是他的恩人，他会报答吾。

絜扈真的很能说，也真的很有趣，所以吾与他成为了朋友，絜扈说两个人无话不谈，就叫做朋友。

就这么过了百年，絜扈身上的伤都养好了，他说是时候出去给那毒妇一点颜色瞧瞧了，百年来絜扈所知的外界他都同吾说完了，所以他要出去，吾不反对，他还说等他成了仙帝就回来再同吾喝酒谈天。

于是絜扈就这么走了。

又是百年，絜扈突然回来了，他没有成为仙帝，还和以前第一次来妖族一样满身是伤，不同的是，絜扈这此带了一个昏迷的女子来，还要吾好好照顾她，又与吾喝了一夜的酒，匆匆的，又走了。

第二日，那女子醒了，小小的一只，唇红齿白，笑起来比满都昱山的女妖都要好看，她的名字叫做，宁，她说这是安宁的意思。她不可直呼吾名，所以她叫吾阿良。

她说她是仙界最末等的小仙，连正式编制都没有，所以可以常常偷闲下凡。

她很有趣，比絜扈还要有趣，她知道许多的事情，她给吾讲了很多故事，她说人间有种叫做话本的东西，她的故事就是从那里看来的。

她说都昱山很美，所以吾问她，想不想就这么住下来。

她说，好啊，那她怎么样才能掩盖气息，伪装成妖精。

吾说，不用伪装，吾是未来的妖皇，吾的妖后，自然可以长住都昱山。

她这么聪明，一定是听懂了。但她不说话，只是笑，笑得比都昱山上的如霞朗日花还要美。

后来絜扈又回来了，他总喜欢趁夜来，吾与他在都昱山上喝酒，那天的月色极亮，他喝醉了，眼神都迷离了，嘴里却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莫明的，吾感觉到了他的悲伤。

吾与他在那天说的第一句话是，吾要娶宁儿，在吾加冕成王之后。

他给了吾一拳，与吾扭打起来。

吾制止住他发疯，吾问，宁儿是他的谁。

他不看我，只是看着月亮，那天晚上的月光极亮，他的眼泪都是红血丝。

良久，他说，娶吧。

后面还有一句什么，吾没有听清，后来再想，吾猜那句话是，当不了仙后，妖后也好。

絜扈就这么又走了，这些年他离开的背影越发清瘦，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要给一人之下的仙后一点颜色看看的少年絜扈。

后来吾加冕成王，那天，宁儿说，吾穿红色好看，吾说，她穿红色也一定好看，但她又只是笑。

吾最终还是没有问过宁儿到底在笑什么，因为仙界与妖族开战了。

开战那天，吾得知，仙界派出的将领，名叫絜扈，是攻无不克的仙界战神。

那是吾第一次领兵。当吾拿起鬼武戟，站在战场上，听见身后的战鼓呐喊，看见对面的黑袍将军，吾才明白，吾是妖族的王，吾存在的意义是手拿武器守护身后万民的王。

絜扈是个好对手，可惜的是他与吾是好友，而他又从未与吾对弈于沙场。

那战僵持许久，最后的结果是和解，因为仙界内乱了。

絜扈战神桀骜不驯，野心勃勃，如果仙界有内乱，一定是战神不愿再屈居人下，这是仙界的共识，也是六界的共识，所以絜扈在一向与世无争的白帝叛乱时，第一个召兵护驾，是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这个所有人，包括絜扈自己。

吾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之后絜扈又来找吾喝酒，又是趁夜时来，他笑着说，天地灵气有枯竭之像，上面又死了几个，他们才发现，第一时间他们不是想办法解决而是搞内乱，真是愚蠢又可笑。

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来，他说都昱山真美，真想永远不走了。

吾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陪着他喝酒而已。

……

做妖族的王这件事，也是很无聊的，不开战的日子里，王处理也不过是一族之内的家长里短，但是吾什么也没有说，那些长老又露出满意的微笑，所以吾估摸着，无论是做未来的王，还是真正的王，吾都是不错的，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