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喊杀震天。

混战中，曹操一眼便看到了城门下的徐荣。曹操斩杀身前两人，随即朝着徐荣冲去。

徐荣也看到了曹操，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

现在，情况比徐荣预想的要糟糕许多。他原本以为袁绍需要更多的时间做出反应，没想到董旻的进军会吸引袁绍的注意力。但董旻也不是他叫过来的，这件事情始终会发生，徐荣也阻止不了。

只是希望情况没有糟糕到无法挽救吧。

一边胡思乱想着，徐荣也迎向曹操。徐荣不知道曹操身手如何，但对方能统兵作战，必定不会是庸手。他尝试着一剑上挑，刺向曹操胸口。

曹操双眼圆睁，猛地一剑劈来。攻势之猛，大大出乎徐荣预料。徐荣接架不住，只得后退。

曹操得理不饶人，一连三剑，分别指向徐荣喉咙、腹部和下肋，剑剑迎向要害，都是冲着杀掉徐荣而来。

徐荣这才重视起来，屏气凝神，一一格挡挡开对方攻击。同时暗自寻觅时机，一脚将曹操踹倒在地。

曹操方一落地，随机便翻身而起，再次迎向徐荣。双方都是战场以命搏命，大开大合的攻击。不一会儿，曹操身上便多添了好几道伤口。而曹操也刺伤了徐荣的手臂和大腿。

“怎么，徐将军，你还不肯认输?”这时，袁绍军已压倒性地占据了战场的优势。

“认输?”

徐荣讥讽笑着，向后躲过曹操的横扫，“胜负未分，战局未明，何来认输一说?”

我以为战局已经够明朗了。曹操心中想着，同时大喝一声，举高劈向徐荣。

剑锋交错，四目相对。

曹操厉声道：“徐将军，余观汝亦是豪杰。为董卓那厮而死，岂不可惜?”

“尊驾何来自信，以为自己能够杀我呢?”

徐荣推开曹操，后退几步。

曹操垂剑而立，看着徐荣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局势已经明晓得无须多言。此刻，袁绍军已经攻下营垒，正朝城墙上推进。就连徐荣自己，也是深陷敌人的包围之中。这种情况下，徐荣不投降，不是死路一条吗?

像是看穿曹操的心思，徐荣笑了笑，说：“尊驾莫非忘了，不才也一直在做尊驾做的事情。”

拖延时间。

曹操要拖延时间，等袁绍赶到。而徐荣则要拖延时间，等董卓赶来。曹操一时愣在原地，没明白徐荣为何有此一说。但随即，曹操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说完，没多停留，徐荣扭身向城墙上退却。

曹操留在原处，没有追赶。袁绍军的士卒从曹操身旁冲过，前去打开城门。

吱嘎吱嘎声中。

城门开启。

千骑万骑候在城门外，军势盛大。打开城门的士卒，看着外面的大军，面露惶恐之色。不知该继续开门，还是将门关上。董卓挺着膘壮的身子，一手抱着天子，一手牵着陈留王刘协站在最前方。豹眼环伺，如饕餮的长舌舔过城内众人。

董卓没有停留，进入夏门。

西凉铁骑如影随形，黑甲黑骑，铁枪长剑，紧跟在他的身后。

袁绍与曹操等人看着董卓，一时已愣在原地。曹操因徐荣的暗示，已有了心理准备，受到的冲击小一些。袁绍明显已经傻掉了。

太快了。

论洛阳百官如何去想，也不明白董卓为何能这么快，便找到天子。眼下，董卓明显没有交出天子，乖乖退出洛阳的打算。众人想法不一，但眼前浮现的恐怖图景却是一致的。

董卓走到城门下，停下，扫了眼众人，厉声道：

“见到天子，汝等为何不避?”

西园兵失了主心骨，举止不定，慌张地看向袁绍。

这时的袁绍一直紧盯着董卓。一种从九天掉落至黄泉的错愕感，将袁绍包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这样就能让董卓的幻影从眼前消失。董卓已经接到天子，来到洛阳城外?这是真的，还是幻象呢。袁绍恍惚地意识到一种他不敢去面对，不愿去面对的前景。攻下夏门，原本胜利已在眼前。现在，却连天都要塌下来了。

袁绍缓缓单膝跪地，低下头。他可以冒犯董卓，但不能冒犯天子刘辩。

见主将如此，西园兵也纷纷随之放下武器，朝拜天子。董卓站在人群中，与刘辩站在一起，也像是在接受这份朝拜一般。

后方，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尚书卢植拖着步子，趋至刘辩身后，大声道：

“大胆董卓，天子驾前，汝为何不避?！”

听到卢植的话，董卓猛地回过头来，如饿虎瞪视卢植。卢植硬着脖子，傲然迎上董卓凶恶的目光。董卓闷哼一声，道：

“避，何云避?尔等诸卿百官，自诩良才将佐，满腹经纶，却连一群不是男人的宦官也无法应付。还让天子落难庶民之家，尔等可知罪?若不是我千里迢迢，赶赴王城，天子不知还会遭受怎样磨难。你怎敢让我回避，你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董卓本就五大三粗，外加上嗓音明亮粗犷，更是唬得在场百官低头顺耳，不敢与之对视。

一旁，低着头的曹操单膝跪在袁绍身旁，低声对袁绍道：“本初，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乘西凉军还没进城，一举击破他们，夺回天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袁绍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有回过神来。

“本初兄！”曹操焦急地再次低声喊。

袁绍打了个激灵，微许回头，看向曹操，神色茫然无措。

攻击董卓?他抬头看了眼满脸横肉，戾气外泄的西凉刺史，眉头微皱。西凉兵常年在西疆与羌人作战，他们中许多本就是羌人，悍勇而嗜血。还未经过大战的西园兵，会是这些家伙的对手吗?

而另一方面，袁绍心中也明白，曹操说的是对的。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董卓明显没有交出天子的倾向。若不在这里拦住董卓，董卓势必会入主洛阳，操纵朝政。

袁绍暗自深深地呼吸着，想要知道怎么做才好。也就在这时，袁绍看到了董卓身后的沮俊和魏杰。这两人，一人是射声营校尉，一人是步兵营校尉，都是北军五营的统帅。他们出现在董卓军中，岂不是说明北军五营也投靠了西凉。

袁绍目光惊疑不定，更是难下决断。若是只有西凉兵，他们或许还有一搏之力。若外加上城外的北军五营，这支洛阳最强的禁军，他们毫无胜算可言。

而这时，董卓已裹挟着天子和陈留王，朝洛阳北宫的方向走去。曹操在袁绍身后小声催促，但袁绍没有给他回应。

…

入夜。

夜色如洗，干净的黑色浓罩着大汉的王都洛阳，一如黑纱遮住美人的躯体。董府的卷花厅是城中难得灯火通明的地方，微弱的光线如被网住的鱼，向外冲撞、扩散，消失不见。

徐荣脱下靴子，步入卷花厅。

厅中弥撒着结束后的慵懒。几个女舞者在正中缓缓扭动摆弄着肢体，乐师于阴影中演奏着舒缓平静的音乐。董卓横躺在铺着兽皮的长椅上，舒展身体。一个婢女跪在他面前，为他揉捏泡在热水中的脚。两个婢女分侍两边，缓慢捶打董卓的肩膀、手臂。还有一个婢女，有节奏地剥掉蒲桃的皮，喂给董卓。

听到有人进入大厅，董卓慵懒地睁开眼，看了眼徐荣。

“是你啊，存侑。”

“将军。”

徐荣作揖行礼。

“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人，你就不用拘礼了。”董卓又闭上眼，咂咂嘴道，“洛阳城中残兵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好了。”

徐荣回答。洛阳城中的士卒必须立即处理，徐荣因此错过了董卓黄昏时的宴饮，直到入夜才来。“城中共有士卒一万三千人，分成六支，并入了我军之中。只需假以时日，便能彻底掌握这些残兵。”

“嗯，很好。”

董卓啧啧赞赏，一下坐起身来，斥退身旁的几个婢女。董卓手肘撑在腿上，身子前倾，袒露着满是胸毛的胸口，看向徐荣，郑重地说道：“今日得以入洛阳，存侑之功，可占一半……”

“不敢。”

徐荣连忙作揖低头。

“你听我说完，”董卓语气沉闷了几分，“有罪必罚，有功必赏，乃统军之道。存侑立有大功，自该重赏！我已向天子上表，任命你为右中郎将，封都亭侯。想来很快，印绶便会送到你府中。”

升任中郎将，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令徐荣意外的是，董卓竟然直接将他拔入了侯爵之列。都亭侯虽是亭侯，仅高于名誉性的关内侯，但也是大汉二十等爵位最高的侯爵。

非刘不王，非功不侯。

这是高祖在建汉初期便立下的规矩。多少男儿血染黄沙，便是为了这封侯之尊。没想到，徐荣竟这样轻易地便得到了。不知为何，徐荣心中此刻的疑惑和诧异，远多于惊讶和狂喜。

“谢将军。”

徐荣连忙勾身作揖，感谢道。

“我已说过，这是你应得的。”董卓表情阴郁，“好了，你先用饭吧。想来一天没吃东西，你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