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面,徐荣恍若重获新生。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足地感受着这清新充沛的空气。
一旁,庞德、韩浩几人,稀稀落落地站在一旁,吃着红枣。庞德递了一把红枣给徐荣。徐荣接过,尝了一个,还挺甜的。徐荣咀嚼着,四下看了看,问:
“人呢?”
“走了。”庞德知道徐荣问的,是董卓派来的人,回答道。
这么快就走了?
徐荣又吃了一颗红枣,问:“他说什么没有?”
庞德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几声,说:“来人说,要你立刻动身,去抓捕曹操。”庞德是知道徐荣亲自去了蔡邕府邸,却让曹操全身而退的。现在,董卓又亲自派人来,要徐荣捉拿曹操,故而觉得很有意思。
可对此,徐荣就觉得有些意外和苦恼了。他讶异地皱眉,揉着额头,问:
“有说为什么吗?”
“据说,是伍孚供出来的。”
伍孚吗。
徐荣沉默地吃着红枣。不知不觉,嘴里的枣子被嚼成了碎屑,没了甜味,只剩一口苦涩。徐荣‘噗’地吐掉碎屑,又一连吐了几口唾沫,清理嘴里的残渣。这伍孚招认得可真快啊,徐荣嘲弄地想着。如果相信荀攸的话,伍孚是董卓的人。那董卓要徐荣去抓捕曹操,大概是因为听说了徐荣放曹操一马的事情,以此来测试徐荣的忠诚。
如果不相信荀攸的话,那就只能认为伍孚说的是真话,曹操的确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徐荣也不得不去抓捕他。
最后的结论是,徐荣没得选,他必须去曹操家一趟。想明白这一点,徐荣把剩下的红枣还给庞德,吩咐道:“令明,你现在就带人,先去把洛阳的城门都封锁起来。各个街巷的主要路口,也派人巡逻。注意不要让曹操溜掉了。”
“是。”
庞德领命。
“子均。”
徐荣回过头。韩浩站在空地上,正和兄弟们说笑吹牛。听到徐荣喊他,韩浩连忙应了一声。“你带上十几个兄弟,跟我走一趟。”徐荣命令。
“现在吗?”韩浩问。
“现在。”
徐荣认真地说。韩浩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唿哨一声,将四周散落的人聚集起来。
马不停蹄地。
一行人快速赶到曹府。徐荣命韩浩带人,从两侧将曹府先围起来。曹操的府邸相比于蔡邕要小,也更简朴。
韩浩领命,命西凉士卒几步一人,如岗哨般将街巷封锁。路过的行人见这般状况,纷纷掩面躲避。来到后巷,一个身着直裾深衣,身材肥胖的女人恰好从曹府后门走出来。迎面,韩浩便嗅到一阵浓重的脂粉气,心中顿时大生厌恶。胖女人背对着韩浩等人,也没回头看,便踱着小步,混入四散的人群之中。
等韩浩派人复命,说已经将曹府团团包围,徐荣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曹府仆人将门打开一条缝。
“劳烦通报一声,”徐荣说,“就说右中郎将徐荣求见曹将军。”
“曹君……”仆人眉头紧皱,一副畏缩的模样,道,“曹君不在家中,早日离府去了别处。”
徐荣抬头,看了眼偏西的太阳,道: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曹将军还没回来?”
仆人摇头。
徐荣不可置否冷哼一声,一脚将门踹开。仆人倒在地上,惊呼:“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这人,怎么擅闯别人家!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了?”徐荣并不理会,带着西凉兵便闯入府中。
曹府内一时鸡飞狗跳,惊乱一片。
徐荣冷冷说了一个字:
“搜!”
西凉兵随即散入四周的房间之中,搜寻起来。徐荣大步走入大堂,端坐其中,闭眼遐思。看那仆人的模样,虽然惊恐,但不像是说谎。也许,曹操真的不在府内。但如果不进行一番搜查,就无功而返,董卓那边恐怕交代不过去。
过了一会儿,韩浩走进大堂,大声道:
“禀告将军,我等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曹操踪迹。”
徐荣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道:
“都搜过了?”
“都搜过了!……”韩浩的声音越来越小。顿了一会儿,他又说,“……除了后院。”
后院,是女眷住的地方。
徐荣挑眉,问:“为何不搜?”
韩浩嘻嘻笑了两声,低声道:“将军您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有个泼妇守在门口,不让我等进去。说是我们敢乱来,她们就要和我们拼命。兄弟们谁也不想去招惹那疯女人。”
泼妇?
徐荣不太明白。他起身,跟着韩浩,走到后院。只见进门处,被两张方桌拦住。其后站着一排家仆,手持铁器、扫帚、柴刀,脸色紧绷地迎着外面的明戈执杖的西凉士卒。
曹府家仆的前方,一粗制橙衣女人,傲然而立。女人看模样已过敬室之年,眼角泛起些许皱纹。但眉目眼波流转间,依稀能看出少女时的妩媚可人。她毫不回避地迎向徐荣的目光,没有因为西凉兵的存在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徐荣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挥手下令道:
“都把兵器收起来,不要惊扰了夫人。”
“诺。”
士卒受命。
徐荣向女人拱手行礼道:“小人徐荣,拜见夫人。还未请教夫人名讳?”
“不敢。”
女人屈膝回礼,道,“贱妾卞氏,何劳尊驾问询。今日不知君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言一行,一笑一颦间,不卑不亢,举止得体,令人心生敬佩。
徐荣道:“今日未递送名帖,便贸然登门,是在下的不对。只是事急从权,徐荣确有急事,要寻见曹校尉。还望夫人告知曹校尉所在。”
卞夫人轻盈一笑,道:“平日里,曹君时常会提起君侯,称赞君侯英杰无双,智略过人。特嘱托妾身来日若有机会,迎见君侯,定要招待周到。只可惜今日曹君外出,还未归来。室内不得于外,妾身实不便与君侯周旋,还望君侯莫怪。”
“不知曹将军去了何处?”
“这——”
卞夫人难得露出为难的表情,道,“曹君大丈夫也,历来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妾身。妾身也不便询问。君侯此刻问起,妾身心中急切,想要回答,奈何实在不知。还请君侯谅解。”
这时,搜查前院的西凉兵也陆续赶到后院来。
这里堆积的人越来越多。徐荣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任时间拖延下去,便收敛起笑容,说:
“夫人,小人今日受命而来,定要找到曹校尉。若是不将曹府彻底搜查一遍,恐无法向上官交代。还请夫人体谅,为在下让出一条道路来!”
闻声,西凉兵虎视眈眈,作势欲发。
卞夫人也收起礼貌的笑容,迎向如狼似虎的众人,坚决地说:“曹君未归,内院怎可容外人轻入。君侯若是一定要进去,便请从妾身的尸首上踏过去吧。来日与曹君地府相见,妾身也无愧于曹君,可说未损曹君半分声名。”
说着,卞夫人身旁的奴仆也再次拿起手中的武器。看这些奴仆的模样,无疑非常害怕。这些日子,西凉兵在洛阳城附近为非作歹,杀烧掳掠,城内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这些事情。现在,他们不得不自己来面对这群虎狼之徒,自是恐惧异常。只怕徐荣一声令下,便要将他们杀光烧光。但就算如此,曹府上下,也没有一人退缩半步,这都是卞夫人的功劳。
战阵之上,主将不退,士兵便不畏死。此刻,卞夫人便是如主将般,稳住了曹府上下人的心。
“夫人,”
徐荣叹息,“我等本无意冒犯,夫人又何必为难在下呢?”
“为难?”
卞夫人冷笑一声,道,“君侯不觉得,是你在为难妾身吗。君侯八尺男儿,携三尺长剑,将数千之兵,以临陋室。妾身如何能御?然如此,先人之礼不可废也。临威不守,不仁;损名不护,不义。君侯是意欲使妾身成为一个不仁不义的人么?又怎么可以说,是妾身在为难君侯您呢?”
徐荣郝颜,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