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然后呢？”余猗娴依旧浅浅笑着，听着这大热闹，眉眼都没动一下。她漂亮修长的手指，拈着杯盖一下一下撇着茶沫子，然后凑到唇边，悠然喝了一口。

绮菱继续说：“主君去了侧院，正好瞧见甘小娘紧紧将三姑娘护在怀里不肯松手，对面围着收拾物件的奴仆，面面相觑。那架势不像是迁院子，倒像是生离死别。”

“主君进去见着这场儿，宛如两军对垒，可是一方是自己派过去的仆役，一方是自己的爱妾。主君哪见过这阵仗，直接愣在了当场。”

“甘小娘见主君赶来了，婉转地哭了一声便带着三姑娘扑倒了主君怀里。可惜了，没控制好力道，差点连带着主君一起坐到地上。”

余猗娴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绮菱都练就了一张说书先生的好嘴巴，这说的活灵活现的，宛如身在当场一样。”

绮菱乖巧的眨眨眼，又继续接着：“主君慌张的将甘小娘扶起来，问她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

“甘小娘也惊呆了，啜着泪问主君，她何时说过要将三姑娘抱走的话来。”

“主君便将那日小姐的话给甘小娘大体上复述了一遍，小娘听的是目瞪口呆，泪眼婆娑。”

“她观着主君的神色，知道主君约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便想用着平常的路数，打算先晕上一晕，让主君心疼心疼。”

“待主君心疼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再悠悠转醒。不说话，只掉泪。”

“待主君仔细盘问，满面严肃地说出，让她大可不必害怕这样的话，的时候。再委委屈屈顾全大局的告上几状。”

余猗娴已经笑的肚子都疼了，绮菱沉着脸，替她添了茶，又说：“但是甘小娘不知道，按照她一晕就要请刘大夫的惯例，她刚晕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刘大夫，人就已经到府上了。”

“可今日，刘大夫并没有先去侧院，而是而是先被请进了荣寿堂。老太太觉着近日甘小娘的身子很奇怪，故而想着先叫来刘大夫问问情况，再去诊治。”

“怎知，那刘大夫一见老太太，立时抖如筛糠，面如金纸。老太太奇怪极了，让王妈妈细细盘问原由。”

“那刘大夫本就是个江湖郎中，惯不禁吓，更何况他本就心中有鬼。两下就全都招了。”

“说是‘府上的甘小娘，给了一大笔钱，让他向余府通传她有了身孕的消息。’可是实际上，甘小娘，并没有身孕！”

白嬷嬷一直候在一旁，小心翼翼听着，越听到后面，她越听心里越打鼓。

都谈到这样的家宅腌臜了，余宝林还敢让她这样光明正大的听着，没有支开她，到底图的是什么心思？

要是余猗娴知道此刻白嬷嬷心里想的是什么，一定立马善解人意的为她解惑：“想的很对，我这样假迷三道的装模作样，就是为了让你听的。你不听，你身后的那位，怎么能听到呢？”

余猗娴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

她的小姑姑虽已经与余府决裂，但听闻侄女入选妃嫔的消息，还是命人递了书信寄来。

虽不知道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但这信里的内容，还是很有用的。

余荔送进来的书信，拆开后里面却非书信。那是一份后宫的势力划分谱，对即将入宫却两眼摸黑的余猗娴犹如雪中送炭。

余荔的夫家是敦宁侯方家，有一个小姑子在宫中。是潜邸时就跟了圣上的，圣上登基后被封为嫔，赐字“新”。过了两年又被升为昭仪。故而余荔熟悉宫里的情况并不奇怪。

信中提到：今上的后宫，三足鼎立。先是今上原配，皇后江宛措，是朝中重臣，太傅江重之女。

丽妃祝霞音，是祝老将军的嫡次女。祝老将军与江重一文一武扶持着今上登上至尊之位，宛如两座高山不可撼动。

而在两座大山间之后，就是后宫了。而后宫中的第三方势力，则以新昭仪方焕为首。

方焕出身敦宁侯府。也就是余荔所嫁的敦宁侯府。敦宁侯——代表的是先帝时的方贵妃势力，当年也为今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惜方贵妃早逝……不提也罢。

本是三足鼎立之势，可微妙的是，新昭仪，被安排在了钟粹宫的偏殿居住。而主殿里，住的却是丽妃。这不得不让人揣测，今上这样的安排，是代表了什么？

知道了宫里的大致情况，余猗娴也对白嬷嬷背后的主子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三个势力中，丽妃跋扈，新昭仪看着张扬，实则却小心谨慎，皇后……

余荔给的只有一个词——不可捉摸。

余猗娴清楚的知道，像她这样家世普通的新晋妃嫔，入了宫，是不可能不寻求庇护的。所以像谁寻求庇护，就是关键所在了。

那日宣旨的黄门，白嬷嬷隐约向余猗娴透露过，在钟粹宫当过差。

细细推算，再加上丽妃的性情揣度，黄门极有可能是丽妃的人。

而白嬷嬷立场不明，却又肯帮她，不是新昭仪，就是皇后！

但不管是她们哪一个，派了白嬷嬷来，一是提醒，二是观察。既然要找靠山，就得让靠山看见，她有利用的价值。

所以她不让白嬷嬷离去的意图很明显，借白嬷嬷之口，让她的主子，看到自己。

她扬一扬下巴，示意绮菱接着说。

“老太太震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又从外面医馆另寻了大夫，命王妈妈领着亲去看诊。甘小娘见来的不是刘大夫，立时慌了，推诿这就是不肯让大夫把脉。”

“王妈妈又不是吃素的，见着情势不对，命人按了甘小娘直接把脉。甘小娘挣扎不过，眼睁睁看着那大夫把了脉摇了头。”

“主君已然愣住了，王妈妈直接让人将甘小娘半揪半拖带去了荣寿堂。一路上甘小娘哭着喊着，怕惊扰了咱们无忧轩，王妈妈直接命人堵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