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齐不可置信的一把拉住樊弃的袖底,身子止不住颤抖。
她千想万想,再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认了,可这中毒,真是来的猝不及防。
这样细思,偌大的司康府,难道也像多年前那样被那个人盯上了吗?
她一个没站稳,身子扑空,摔倒在地上。
“夫人!”
“还请夫人稍安勿躁,司康少爷的毒我能医治好,您若是也病下了,我可就没有那么多精力了。”
樊弃侧身,不经意的抽出他的衣袖,身形依旧纹丝不动。
他下意识的皱眉,确也极快的舒展开来,迅速换回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听着意料之中妇人的哀嚎,以及华贵首饰叮当作响的糜烂声,心也不自觉的往那些金器上飘了几分。
很快,他也能拥有这些了。
话音刚落,里屋即刻闭了所有声响,纷纷绷着神经不敢发声。
只见樊弃一人气定神闲的不断抽取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挥手定时沾上面前现成调好的药汁,不断的刺向司康若身上各个穴位。
放血、定气、药体固元...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浑然与他那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合为一体,让人不自觉放心。
紧接着,樊弃定完银针,便立即唤一旁的下人去端盆加了益母草、苦参、当归、桂枝等十几种药材冲泡好的药汤,待亲手试过了三遍之后,用银盆盛着,为司康若小心的擦拭身体。
在所有人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司康若的伤口开始止血。
慢慢的脓包里的毒气都流完了,藏在下层还算完好的内肉像春日新生的花朵一样,带来再生的希望。
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司康府也被月色笼罩,却无寒冷之像。
樊弃忙了一整天,后背早就被汗浸湿。青罗薄衫层层叠叠的贴近他消瘦的后背,趁着那一缕银光,里里外外早已不似从前。
司康若的面色也开始好转。
杜斯齐在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眼瞧着这样生死攸关的画面。
泪水如今已是失控一般的流着,双眼难以聚焦,她两手空空的没个着落,心里慌乱的厉害,身体也跟着颤抖。
现下这个情形,她也分辨不出好坏来,完全只能依仗面前这个少年了。
王嬷嬷顺着杜斯齐的目光,再一次齐齐看向樊弃。
只是她们的眼光里,也带了几分不明真相的算计来。
将司康府未来的希望全部压在一个不明不白的人身上,这场豪赌,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只不过樊弃无所谓,他只要装笑就够了。
终于到最后一步了。
樊弃从里衣的袖口拿出药瓶,他异常小心的打开瓶塞,宝贝似的捧着它。
他的手指因为长期施针开始无力,巴掌大的药瓶不安分的来回在他手心打转,却不肯施舍出一颗救命的药丸来,只叫他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樊弃的脑海里回荡门外易生的身影,他死死的捏着药瓶开始恶狠狠的摇晃它。
他想着那个人,想着他做的恶事,内心就一阵闷的慌。好像他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放过自己!
想都别想!
出来,出来,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只是,在夺回我的东西......
樊弃看不见,那颗细小的药丸也从他的指缝偷偷溜走,坠在青玉石的地砖上,又一瞬间挤进了那些裂缝中,不愿见人。
它来的突然,却选错了人。樊弃一下慌了神,神色有些失控,面部的表情都开始扭曲。
他举着药瓶,不知所措。
要蹲下找吗?
像一条狗一样狼狈不堪的找吗?
要蹲下吗?
.......
他一定在哪准备偷看着自己的窘样吧。
樊弃的袖子不停的摇晃,那双手颤颤巍巍的张开又握紧,张开又握紧...
他开始胡思乱想,感觉周围人都变成了易生,都在对他虎视眈眈,不怀好意。
他面红耳赤,汗流浃背,那双腿,却已经习惯性的,卑躬屈膝的生生跪了下去。
不...不要...他不要跪...他不要做一条狗.......
“樊医师,喂药这种服侍人的活,我来就行。”
王嬷嬷的声音徐徐传来,一瞬间就救了他僵硬的身体。
她惯会看人颜色,瞧着司康若也不再哭号了,心也稳了一些。
她三步两步的弯腰接过樊弃手中的药瓶,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他半躬半屈的身子后,转身轻轻喂了一粒药丸在若少爷嘴中,接着又端了一旁温好的莲子茶,顺着他喝下。
“夫人,您快来看看,若少爷的面色可是好多了。”
“是吗,是吗,那就好,那就好......樊医师,若儿日后,就拜托你了。”
杜斯齐起身,火急火燎的撩开帘子,也不忘声泪俱下的向樊弃嘱托。
她看着司康若的样子,虽还是满身疮洞,却也有好转之象。
她此刻,坐在自家宝贝儿子身边,碰也碰不得,哭也不是好兆头,只能这样手足无措的在一旁,干开心。
“会好的,会好的......若儿,有人来救你了...”
一旁的樊弃收回药瓶,淡淡起身。
他扶着身后精贵的香炉壁,顺着那道麒麟的云纹一点一点的站直了身子。
或许不知何时,这个少年长高了,窗外倾泻的月光盈盈伏在他身边,只愿多贪念他几分。
樊弃微躬身行礼,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我每日都会准时来为司康少爷施针布药,其余的衣食方面也请给我过手一遍才好。司康少爷的身体还有余毒未清,表皮伤口也要缝合,这等大工程烦请各位都信心仔细一些。想必已经夜深了,我今日的事也了了,望夫人保重身体,切勿忧思。”
众人相对无言。
杜斯齐已经坐在床榻边的软凳上,用一旁的羽扇轻轻为司康若驱些夜晚的闷热。
她垂着眼,泪水还干涸在她精致的脸颊上边,惹人不自觉的怜惜。
她头也不抬,只是招了招手,示意王嬷嬷好生送客。
王嬷嬷伸手扶着樊弃的药箱,带他前往早已安排好的住处。
“樊医师,前几日贵府或许怠慢了您些,这西边的旭日阁已经给您布置妥当了,这其中的轻重,也望您知晓。”
樊弃被她领着,不置可否的轻笑道:
“我懂。”
他随着杜斯齐绕过青石板的台阶,穿过半片小花园,又是推开了好几扇门帘之后,才到达了目的地。
她这般给他绕远路,这样费尽心思,不就是想告诫他,司康府家大业大,他一个不慎,可能连大门都出不去吗?
司康府想拿钱养他这条狗,又怕他咬人,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只不过,他这条狗,可不好养。
一针,又一天,又一味药.....
往后的每一天,月亮盈亏有缺,太阳朝朝暮暮,春天开始漫步在锦州城的每一个角落,而生命也在此刻慢慢被拯救。
温暖普照大地,百花争艳莺歌燕舞,倒映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路人,她们神态各异,翘首已盼,嘴巴里总是离不开最近传遍大街小巷的喜事。
司康府病入膏肓的少爷,竟然被一位突如其来的樊神医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