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板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小了,但酒楼的门还纹丝不动。
莫荞准备放弃,打算带着周怜云睡桥洞。就在这时,面前的大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里面透了出来。
那人盯着莫荞良久,突然笑着沙哑道:“进来吧。”
老板手持蜡烛,给莫荞和周怜云带路,边走边问:“单房一两银子,双房五两。要单还是要双?”
“先看看吧。”
莫荞心情复杂地盯着前面领路的老板,那人衣服里的身子裹着厚厚的布,就连脸上也缠着厚厚的一层,只露出眼鼻嘴。
周怜云的腿已经恢复知觉,被她从背上放了下来,此时正牢牢地牵着她的手指,贴在她的身侧。
酒楼里一盏煤油灯亦或是蜡烛都没有,满目的黑,莫荞只能凭着老板手里那柱忽明忽暗的蜡烛判断周围的环境,这些木头上都有或大或小的刀痕和黑黑的印记,就像是——
“姐姐。”周怜云拉了拉她的手,“到了。”
莫荞回过神,看向面前的屋子,眼睛微微睁大。
——被火活活烧死的人在临死前用尽全力刻下的遗言一样。
老板手里拿着蜡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还在等待她的回复。
这屋子不正常。这是莫荞的第一个反应。周怜云还小,没有修为傍身,不能放他一人。这是莫荞的第二个反应。
她在心里敲了敲系统,“我可以跑吗?”
系统给出的答复却是:“不可以。这是支线任务,请您认真完成。”
“你刚刚怎么不说啊啊啊!害我在楼下敲那么久!”
“您没问。”
“………”
得知是任务后莫荞才微微放下心来,毕竟坑爹系统在任务上还是很靠谱的,这个支线任务多半和剧情有关。
她和周怜云应该今夜只需在这睡一夜,走一遍剧情就完事了。
如此想着,莫荞忙从包袱里掏出一两银子交给那老板,“一间就够了,我弟弟年纪小一个人怕黑。”
周怜云没说什么,只是把她手指抓地更紧,莫荞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带着他进了屋子。她不放心地回头扫了一眼,在看见那人帮他们关门时伸出的手时眼睛微微瞪大,那双手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又焦又黑,几乎看不出原样。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老板朝她笑了笑,屋子的门被关上,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陷入长久的黑暗。
莫荞试图开门,却发现门好像是被外面的东西锁住一般,牢牢地堵在那里。
莫荞在心里乱哭:“挖槽,不带这么坑我的,你别老坑爸爸啊系统,你这样子以后生小孩是会没有屁股的呀!”
系统:“……”他突然有点后悔当初顶替0730来做她的系统了。
莫荞内心慌的一匹,但表面稳如老狗。她镇定下来,安慰旁边啥反应都没有的周怜云:“别怕,要是真出点什么事的话,我们就趁那个老板睡着了逃跑去睡桥洞。”
“……”周怜云顿了顿,疑惑道:“我们今晚真的要睡在一起吗?”
正经的钢铁,不,29k纯钻石直女莫荞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这屋子有点不太正常,我怕你一个人睡不安全。不过没事,我们用东西在中间隔开就行。”
“……哦。”
说话的时候,莫荞已经用灵力做了个小煤油灯出来,照亮了整个卧室。
这个卧室与她刚刚在外边看到的屋子都不太一样,这间房没有那种被火烧过的痕迹,反而还很完好整洁,甚至角落里还点上了香炉。
莫荞环顾四周,发现这间房大部分的颜色都是红与绿,十分的艳俗,唯有那张床不同,明明是红木的床,却铺着白色的榻,这色彩搭配比他们昨晚住的那家酒楼还要奇葩。
莫荞眉心抽了抽,拉着周怜云走到床边,随即把煤油灯放在床头,脱了靴子爬上了床,用枕头在中间割出一条道,“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周怜云站在一旁,“都可以。”
“那你睡外面吧,我觉得外面比较安全卫生健康最重要的是离门近。”
莫荞拍了拍手,示意周怜云上来睡觉。好在床大,就算中间隔了枕头,再睡下他们俩人还是绰绰有余。
周怜云皱着眉道:“那你自己怎么不睡?”
莫荞故作深沉道:“……我比较无私奉献,最好的爱留给最好的你,最好的你自然该睡最好的位。”
系统:“……你别恶心他。不然可能会增加反派的黑化值。而且目标掉血,您也会跟着一起掉。”
莫荞吐血:“黑化值又是什么?!怎么才几天啊你又开发新功能!你们搞得都是啥设定啊!可恶。”
系统故作谦虚:“时代在进步,我只是跟上脚步。”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莫荞的渲染下,这个系统变质了,变得如此巧舌如簧信口开河不要碧莲。
莫荞悲愤道:“那个啥,其实里面更安全可靠温暖温馨漂亮舒适,比较适合你,你睡里面吧,睡外面容易掉到床底下,我最喜欢睡地上了。”
周怜云看着她脸色从狡黠变成了震惊最后转化为悲愤,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他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周怜云脱掉靴子上了床,规规矩矩地跨过莫荞躺在了里侧。而莫荞则留下一行老泪,抱着清心睡在外边。
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爱了,真的。
……
莫荞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正愉快地打着呼呼时,突然感到一阵亮光刺着眼皮,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天亮了。
但亮的有些不正常,四周都亮堂堂的。一阵浓烟从外面四溢进房里,她这才发现亮的不是天,是火光。
外面着火了!她想从床上爬起来,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则被拴在床尾。
周怜云呢?她转头,却发现床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别说什么周怜云了,连她睡前放在枕边的清心都不见了。
莫荞努力冷静,在心里狂敲系统,但系统却仿佛掉线一般根本没有回应。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淡淡的琴声,在奏着她听不清的曲子。
火势愈发浓烈,她想大声呼救,但却发现自己的嘴被东西帮助了,她舔了舔,是一块沾满油的布,她很快意识到,不仅是嘴,她前身上下,包括被绑着的手,都被缠满了沾满油的粗布。
琴声逐渐猛烈,就好像弹琴的人在乱弹一般。
那火舌像是听得懂琴声似的,瞬间烧到了她所在的卧室门口,火舌从地面爬了进来,温度逐渐爬升,她感觉自己在冒汗,不断地往后面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物,她争分夺秒地割着被绑着的手,恐惧地想往后缩,但被拴住的脚把她牢牢困在床头。
难道任务就这么失败了吗?她要彻底死了?怎么办?
那火像是有嗅觉般一步步地爬了过来,炙热的火焰近在咫尺,屋外的琴声已经逐渐步入尾声。
她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只得绝望地闭上双眼。而巨大的火焰在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将她整个人吞噬其中,猛烈地灼痛让她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她无力地用自己手上的硬物在床板上划着,最后昏死在熊熊烈火中。
琴声终了,传来一个男人近乎癫狂的笑声。
……
莫荞猛地睁开眼,身上传来剧痛,她猛地坐起身,却因为抽到身上的伤口而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她不是被烧死了吗?难道是系统又给她换了副身体?
她在心里敲了敲系统,“嘿!我在哪?听得见吗?统统?系系?小宝贝?宝贝儿子?little bad bad?”却听不见回应。
哦,它挂机了。
不管怎样,还是先看看身上为什么这么痛吧。
莫荞低头一看,平坦的身上纵横着青紫的淤伤,而在脖子和下腹上还布满了新的旧的鞭伤。
挖槽!换身体就换身体吧怎么还把性别换了!她的36D呢?!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居然变成了变性人的震惊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刺了过来。
“哎呦,醒了啊?”
莫荞扭头一看,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女人走了过来,手里还攥着个花手绢,那张抹着胭脂水粉犹如调色盘的脸上挂着尖酸的笑:“你们家把你卖到这儿,你的身体就不是你自己的了,叫你接客就得接客,叫你服侍老爷就得服侍老爷。不想干?卖身契可在我手上,你有钱赎回去吗?”
Excuse me?
莫荞一脸黑人问号地看着她,什么叫接客,什么叫服侍老爷。合着她不但穿越之后性别换了还变成了个鸭子??那眼前这个……是她的妈妈桑?
没等她说什么,这具身体就自己开了口,声音还挺好听:“你们买我的时候明明说的只是端茶倒水,没有说要接客。”
WTF?
莫荞刚被那个妈妈桑雷了一脸,又被这具身体说的话雷了一脸,感情这还是个强买强卖的玉春楼。
“长清,你就别顶嘴了,一会秋姐又该生气了!”
莫荞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另外的人,刚刚说话的那个站在秋姐的左边,穿得十分清凉简单,脸上同样抹着厚厚的脂粉。
“小桃,不许给他说话!”秋姐瞪了小桃一眼,小桃怯怯地闭上了嘴。
妈妈桑啐了一口,掐着腰又骂道:“卖的时候收了那么多的钱,还想只端茶倒水?端茶倒水的活有的是人抢着干!那个老东西坑了老娘这么多钱,当然得拿你来还,更别说看上你的还是李家那位公子,昨天就是给你个教训,你要再敢反抗扰了李公子雅兴,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桃,走!别跟这个扫把星子待一块。”
秋姐掐着腰又走了,跟在她身后的小桃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他。
莫荞摸了摸下巴,“不简单啊。”
“长清哥哥!”
一个扎着双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过来,看上去只有十来岁,长得却是很水灵,一双眼睛像小鹿般。
“你痛不痛?我刚刚从沈姐姐那里要了点药,你快涂上。”
能不痛吗都出血了,快点给我抹点药啊!莫荞虽说控制不了这具身体,但是却能完美接收这具身体的感受,可以说是十分糙淡的功能。
长清道:“不痛。”
莫荞:“……”
长清借过女孩手里的药,道:“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那女孩泪眼汪汪,“都怪那个李申!长清哥哥才会被秋姑姑惩罚,都怪他!”
“不要这样说了。”长清垂下眼帘,“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伤害到我的事情。”
莫荞啧啧暗道:“是啊,也就是害你差点被打个半死而已。”
长清看女孩瘪嘴,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撑起一个笑道:“对了小佩,昨日跑到哪儿去了?一整天都没见你。”
小佩眼睛立马亮了,神神秘秘道:“昨日我和沈姐姐上街啦!沈姐姐说是要采购胭脂水粉,所以我就偷偷跟着去了。”
小佩神采飞扬地讲了半天,莫荞感觉道长清心里说不上来的温柔和放松,不禁摸了摸下巴。
长清难道喜欢小佩?
不过没几天莫荞就打消长清喜欢小佩这个念头了。
长清有事没事给小佩买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还做一些玩具给她,时不时还带她偷偷上街溜出去玩。
根据长清和小佩的日常相处来看,长清完完全全就是小佩当成妹妹在养。
好不容易身上的伤养了个七七八八,莫荞也才第一次看清了这副身子的脸。
长清的脸白皙俊俏,尤其是嘴唇生的最好看,薄厚相宜,还带着淡淡的红。他眼角有颗小痣,为这张脸填上了些特殊的辨识度,就是眉眼有些女气,显得有点像……她年轻时以前看过的耽美小说里的弱受。
不知过了几天,莫荞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根据她这几天的跟踪了解,长清是几年前被他爹卖到玉春楼来的。
刚开始年纪小也就是端茶倒水换换香料的小活,没到接客的时候。后来年纪渐长,来玉春楼里找乐子的一般都不喜欢他这种干干巴巴的,所以他还从未接过客。
不过好景不长,上个月这条街的霸主李家少爷李申来玉春楼找乐子,因为临时人手不够,所以长清被顶上去给他倒酒。
谁料想李申一眼就相中了他,非要叫着陪。那长清一个从小被迫卖来玉春楼的正经直男能答应吗?
于是他就因为反抗李申而遭到老鸨的毒打,这也就有了莫荞刚醒来时候的场景。
不过莫荞总感觉有点不对劲,虽说她没有长清的记忆,但总觉得他身世不简单,而且像李申那种阅人无数的顶级渣男怎么可能一眼就看上了长清呢?
而且这里的人都叫长清为长清,长清姓什么呢?
她正想着,小佩就蹦蹦跳跳地进了柴房,手里还拿了根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看见正在劈柴的长清,兴奋道:“长清哥哥,今天沈姐姐又带我上街啦!看,这是她给我买的冰糖葫芦,我特地给你留的!”
说着,她像献宝般的把冰糖葫芦送到长清嘴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长清顺从地低下头咬下一颗,甜腻的糖衣包裹着酸涩的山楂,两者混合在一起却酸甜适中。
小佩用袖子帮他抹了抹额头的汗,一双灵动的大眼满含笑意,“沈姐姐要在大堂弹琴,我们一起去看吧?”
长清吐出一颗小核,轻笑道:“你每日和沈莹粘在一块,听她弹琴的次数还少?”
小佩:“那才不一样呢。沈姐姐可是今年的花魁,要穿漂漂亮亮的衣裙弹琴呢,和往日里的都不一样。”
长清轻轻地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我记得去年小桃当花魁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兴奋。”
小佩吐舌头道:“小桃才不一样呢,她当花魁的那年老欺负我们,我最讨厌她了!”
“你这话可别当着她面说。”长清严肃道:“她虽心高气傲,但心不算坏,这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
“知道啦。”小佩小心翼翼地观察长清的脸色,又道:“那我们一会去看沈姐姐弹琴吧?”
长清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午饭后约莫两个时辰,玉春楼大堂里坐满了宾客,酒色醉人,都在等着今天的主戏上场。
小佩早早地拉着长清等在角落,特地挑了个不容易被秋姐发现的位置。
他随眼往楼下扫去,在瞥见坐在前排的一席黑衣时顿了顿,又迅速地移开视线。
小佩轻轻拽他衣袖,小声道:“长清哥哥快看,沈姐姐出来了!”
他望去,沈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手里抱着把古琴,轻轻踱着步子上台。
她眉心点着朱砂,眼角抹上了淡淡的胭脂,只是简单的装扮,在她身上却是那么的融洽,让人移不开眼。
楼下的宾客中已经掀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些人甚至还掏出碎银子往台底下扔。
沈莹坐下,将琴摆正,将手放在弦上。宾客渐渐熄了声,她这才演奏起来。
其实这种花魁表演,一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台下的宾客少有在听曲的,基本目光都是在她人身上不怀好意地徘徊。
莫荞侧耳倾听。沈莹的琴技算不上多高超,但这也不是什么音乐大赛,她只管随意听听。
倒是站在长清身边的小佩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还感叹两声,视线牢牢地粘在沈莹身上。
曲终,宾客们捧场的鼓起掌。小佩脸红彤彤的,看着沈莹的眼神多了几分羡慕之意。
秋姐则在沈莹弹完曲之后就上了台,长清不用猜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便捂着小佩的耳朵,带人回了厢房。
“长清哥哥,我们怎么不听了呀?说不定沈姐姐下面还有曲儿要弹呢。”
长清看着她那双期待的眼睛,不忍告诉她原因,“花魁一般都只弹一首小曲儿的,你若想听,下次让沈莹再弹不就是了?”
“也对哦。”小佩摸了摸脑袋,“长清哥哥,你说我可不可以也成为花魁啊?”
长清的手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成为花魁并非是小佩想象中那样美好,一般的花魁在初次演出后,往往会被迫出卖自己的…他不忍想下去了。
小佩现在什么都不懂,他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做花魁要练琴的,你会弹琴吗?”
小佩老实地摇了摇头,沮丧道:“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也不能和沈姐姐一样了?”
“不做花魁也可以弹琴啊。”长清说,“还可以去酒楼,或者别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在玉春楼呢?”
“可是秋姑姑说我不能走,除非有人用钱来把我赎走。”
“小佩…”长清顿了顿,似乎在做什么决定,“等你成年了,我带你走好不好?到时候你就和我去酒楼里做些轻松的活,等你长大了,我再为你寻个好人家,好不好?”
“好呀!”小佩的眼睛亮亮的,“那到时候,我也要给长清哥哥寻个好人家。”
长清失笑地摇了摇头,“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