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人睁开眼睛，入目依旧是云杉木上雕刻的四爪骁龙，他才知道，果真不是做梦。

他真的回来了。

若非亲身经历，他绝不会相信人生还可以重来。

出了一额头汗他有些口干舌燥，掀开被子下榻，正准备倒杯水喝，有人敲门，说话声音很低：“主子。”

他看了眼门外，漫不经心的坐下，抿了口茶：“进来。”

来人一身夜行衣，腰间别着佩剑和腰牌，若是仔细看，便能清楚的看到腰牌上烫金的“煜”字。

“今儿个清晨，蒋家大姑娘打了府中姨娘一巴掌，事情已经解决，如今，蒋大姑娘正与老夫人准备前往承恩寺。”

谢韫喝水的动作一顿：“打了姨娘？所为何事？”

“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

谢韫抬眼看他，带了几分疑惑：“谢窕？”

“五更左右，太子殿下离开前，蒋大姑娘的院子里有人去了蒋府姨娘院子报信。”

谢韫放下水杯：“知道了，那个报信人找人看着。”他顿了顿：“让江风备马，本王去承恩寺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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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苑里蒋老夫人正悠哉悠哉的喝着茶，蒋婉自幼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知道老夫人除了品茶没什么喜好，她笑着看过去，只见老夫人眯着眼睛，大抵是今年茶农送来的茶格外符合心意，她一脸享受。

蒋婉和赵嬷嬷一早到了，瞧见老夫人品茶品得忘乎所以的，谁也没有说话。

待老夫人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蒋婉和赵嬷嬷满脸的笑意，老夫人眼里除了蒋婉再没其他，她朝蒋婉招手：“婉丫头，来，过来祖母看看，又好些天没来看祖母了……”

其实若是按照规矩蒋婉该每日都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可老夫人觉得一群人过来吵着她清净，这才免了这规矩。

蒋婉走上前去，任由老夫人牵着，笑着答道：“祖母，阿婉前天刚来过。”

“那也许久没来过啦，婉丫头莫不是嫌弃祖母老了，不中用了，就不愿意来了？”

老夫人委屈巴巴的模样，像极了年幼得不到糖而不欢喜的小孩子，蒋婉蹲下身子，仰头瞧着老夫人：“祖母若是不嫌弃，阿婉从明儿个起天天过来，一天待好几个时辰，非让祖母嫌我烦，赶我走不可。”

蒋婉素来会讨人开心，这是老夫人一早就知道的，她看向一旁站着的赵嬷嬷，指着蒋婉笑道：“你看看，这丫头嘴贫，和她母亲一点也不像。”

赵嬷嬷没接话，反而看向蒋婉：“大姑娘，还劳烦您去前院看看老李准备的怎么样了，可以了咱们就出发。”

蒋婉知道是赵嬷嬷有事要同祖母说，她猜测大概是刚刚在瑞玉轩的事，但她没多说什么，她本也没害怕被祖母知道。

老夫人看着蒋婉的背影，唏嘘道：“若婉丫头是男儿身，定能光耀门楣，光宗耀祖。只可惜，权儿他不知如何想的，怎么就被徐媚那个女人迷住了眼，这么些年也没所出，蒋家连个男丁都没有，日后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赵嬷嬷一边回答，一边看着蒋婉拐过长廊这才又开口：“刚刚老奴去瑞玉轩的时候，徐姨娘在，大抵是与大姑娘起了什么争执，被大姑娘打了一巴掌。”

老夫人倒是没有很惊讶，只是微蹙了眉：“她去瑞玉轩做什么？她和婉丫头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么？”

“谁说不是呢，可今儿个，徐姨娘一个劲的说大姑娘院里有人，多半是听到了什么，老夫人，大姑娘婚期在即，可别出了事才好。”

老夫人点头，之前觉得徐媚有这样的自觉，知道蒋婉不能惹，如今看来，她是明知还故犯，这岂不是在挑衅她的威严。

“你日后盯着徐媚些，莫让她误了大事。”

赵嬷嬷忙应是。

又过了好一会儿，蒋婉派人来说前面都准备好了，赵嬷嬷这才扶着老夫人往前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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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媚气呼呼的回到秋水阁，蒋茹跟在她身后话也不敢说一句，进了内屋，芳华立马给她倒了杯茶，脸颊处的疼痛提醒着她今日所受的委屈，她放低了声音：“姨娘，大姑娘真是太过分了，等老爷回来……”

徐媚看向芳华，蒋婉和霜降都是下了狠手的，此刻脸颊上红肿一片，比她要严重很多，她突然想起今日的屈辱，觉得今儿个芳华格外碍眼，她挥了挥手，略有些不耐烦：“你出去吧，别在我跟前晃悠。”

蒋茹一直静静看着，等芳华退出去这才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开口：“姨娘今日心急了。”

徐媚一愣，没反应过来蒋茹什么意思，蒋茹又开口：“姨娘大可告诉老夫人，大姐姐虽自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可这到底是败坏门风的事情，老夫人不会坐视不理，就算老夫人偏袒，到时候姨娘带着家仆往门口那么一站，就是姨娘不说，家仆里也会传，家仆虽地位不高，可人脉四通八达，到时候不用说什么，明州城便都知道了。”

蒋茹顿了顿：“不守妇道的女人，寻常人家尚且不要，何况是皇家。”

徐媚这才恍然大悟，倒是她心急了，若是按照蒋茹所说，蒋婉可就真的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皇家退过婚的女人，哪户人家还敢上门提亲。

她看向蒋茹总觉得她这个女儿今天有什么不一样，明明看上去还是唯唯诺诺的，可她却总感觉不是她。

她迟疑着开口：“你今日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阿茹。”

蒋茹抬眼看她，没回答，起身给徐媚请了个安：“我先退下了，姨娘。”

徐媚还想说什么，可是蒋茹并未给她机会，转眼和芸秋消失在拐角。

徐媚皱着眉，嘟囔着，人性子原是会变的么？

蒋茹回了屋子，一改刚刚在瑞玉轩懦弱的模样，她将桌上的茶杯尽数挥落在地，屋里叮叮当当的，吓得芸秋连话都不敢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知道蒋婉不能惹，还非要去招惹，老夫人本就对秋水阁不满，日日想找借口将我们赶出去，她还亲手送上上好的缘由，一手好牌被她打的稀巴烂，真是够了。”

芸秋站在一边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世人皆以为蒋家二姑娘懦弱、上不得台面，却不知一切都只是二小姐给他们演的一出戏。

蒋茹走到梳妆台坐下，铜镜里印着她的模样，她蹙了眉，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将铜镜打碎。

她瞪了眼一旁的芸秋：“呆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我梳妆打扮一下？”

想起今儿个在蒋婉和赵嬷嬷面前丢的面子，心里怒火中烧。

她何时这么丢人过，若不是为了徐媚……

蒋茹握紧了手，目光里透露着狠戾。

蒋婉决不能成为太子妃，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