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祁瑄一愣,他蹙了蹙眉,随后出神深思,似乎是受到启发想到了什么,习惯性地以指节轻叩塌边,口中喃喃道:“倒是个法子。只是……若要用此法探路,必是要舍弃千万人性命了。”
南嫘摇头道:“那些枯骨是早先就丧命于沙河的旅人,并非是为了过沙河刻意以人命探路的。”
祁瑄一时没回神,便下意识摇头道:“朕并非说那沙河。”
南嫘闻言,便知道圣上是想到了鬼城迷域,但仍旧做出一副疑惑状,顺着这话问道:“那圣上说的是哪里?”
祁瑄这才反应过来,他叹道:“没什么,朕一时发愣了。”
南嫘却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她接口道:“难道,圣上也知道一个与沙河一般凶险的地方吗?圣上也说给妾听听,妾正对这些异域奇地感兴趣呢。”
“感兴趣?”祁瑄微挑了挑眉,这些天南嫘面对他一直谨小慎微,并不肯主动打听什么事情,而现在却主动探听他无意提到的地方,委实有些异常。他转眼瞧着南嫘,看她神色有些热切,握住他的手也下意识微微用力,便觉得她是要引自己说什么。他将南嫘向怀里拢了拢,顺着她道:“是一处迷域,也是黄沙漫天、传说有恶鬼作祟,被称作鬼城,还是个军机要处,多年来无法攻克。”
南嫘听了,赶紧做惶恐状,道:“既然是军机大事,妾就不便询问了。”
祁瑄却摆手道:“无妨,不算什么军机要闻。况且,你刚刚说的法子,正给朕提了个醒,既然地域情况如此相似,那么自然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过迷域。”
“圣上要以枯骨为标识过迷域?”南嫘掩了唇,她确实是惊到了,难道圣上真的产生了用人命去寻路的念头?
祁瑄轻抚南嫘后背,道:“只是一种考虑罢了,未必真的会用。”
可南嫘知道,圣上不会只是想想而已,如果最后别无他法,为了达到目的,他恐怕真的会用这个法子。他是帝王,为了大业,这么做也许无可厚非,但南嫘不忍心因自己一句话,就害死无数士兵性命,便急忙往下说道:“何至于此呢,用人命寻路代价太大了。妾说的枯骨寻路的法子,也是早前的法子了,早已不用了,如今,是借前人留下的地图走出沙河。所以……圣上说的迷域,只要绘出那地图不就能过去了么?”
“地图?”祁瑄看向南嫘。
话题至此,南嫘便把自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道:“妾当初听父亲说,我朝规定,每当新一任天子登基,就要收回各地布防图,以便重新任命各地守将,那圣上您当初……”
听南嫘提到了故去的南相国,祁瑄神色一顿,但仍然顺着她的话,说道:“当初自然是收了各地布防图的,但不会有那里的地形图。那片迷域诡谲非常,将士一进入便会迷失道路,又会遇到敌方追击堵截,所以无法探路,更无法绘制地图。”
南嫘接口,引导道:“圣上您日理万机,登基时事情又繁多,所以……并不会亲自过目那些收上来的布防图吧?”
“是的,当初是命人看过后,直接收在了秘书监……”
祁瑄没有再说下去,他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了,他没想到南嫘要说的是这个。他已经知道南嫘想告诉他什么了。秘书监里应该是收着鬼城迷域的地图,而当初登基时,他因故没能看到。但是南家得到了这个消息,南嫘知道他此时正在为西北之事烦忧,所以故意引导他得知地图所在处,以此换取她的恩宠,换取南家的平安。
他望着南嫘,专注而认真,以前还是小瞧了她!
到底是南相国教养出的女儿啊,连争宠都不屑用下作阴狠的法子,而要用这些军政要事换自己的恩宠。而且,她不肯亲自去取地图,偏要与他从《前史》聊到《旅西记》,绕过一大圈,用了一种转着弯儿的法子,提醒他地图在哪里存放,让他亲自去取。
她这么做,应该深有考量。
她原本可以想法子从秘书监取了地图亲自呈上,那样看起来最稳妥,因为万一秘书监里没有地图,她就白忙一场,还有误导圣上之嫌。可是,若她真的亲自取出地图再来和他谈条件,他恐怕会忌惮南家,因为有人手握军机布防图,不管是否有别的心思,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无形威胁,况且,谁也不能保证拿着布防图的人,不会去看布防图里的内容,不会把看到的内容转述给他人。
所以,她没去取,也没有选择直接进言告知地图一事,而是选择与他聊了几个异域奇闻,引导他想到西北的迷域,顺便提醒他地图之事。他因为她出身南家,消息渠道很广,地图之事不会空穴来风,一定会认定地图之事为真。他去取地图,若秘书监里真的有,他必然领她的情;秘书监里若没有,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因为她并未坦言地图之事,一切,都是自己的意会。
南嫘此时抬眼看着圣上,不再开口,圣上应该明了她的意思了,若没有因此生气,她便是成功了。所以,她静静待着,等圣上示下,一点儿也不敢妄动。
她见圣上盯了她许久,神色晦暗不明,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半晌,却只是浅笑一下,道:“这次,三娘倒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此时,南嫘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她过关了。
“圣上,浴房收拾好了,南美人可入浴了。”
宫人进来禀报,提醒南嫘沐浴,抬眼看见塌上搂作一团的两人,赶紧低下头。
南嫘这才回神,发现自己正窝在圣上怀里,还失态地紧拉着圣上一只手不放,而圣上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发丝,覆在她背上,将她揽住,圈在怀中。
南嫘吓得慌忙松了手,从圣上怀里挣脱出来,脸上红得火烧似的,她转身落荒而逃,丢下一句:“圣上,妾去沐浴。”
祁瑄看着南嫘张惶离去的背影,勾起一抹浅笑。